其中一个姐妹无意间说了戳心之语:“就算他被你打动了,可世间男人多好容颜,他要是知道你面纱底下,恐怕……”
茹小娘眼泪吧嗒一下落下来,一句话不说,抱着兔子噔噔噔跑上楼去。
再次气哭了。
她到了下午才出来,脸上早就收拾过,除了眼眶微红,再看不出来,她大哭过一场。
她仍然去找姜遗光说话,这一回姜遗光也依旧没有回应她。
茹小娘不免更难过。
可是想到她在窗户上看见,姜遗光面对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冷淡,心里就好受几分。
她还摸到了些窍门。
那位公子喜欢听些古怪的民俗传说,或是本地的志异故事。要是她说起那些故事,姜公子兴趣会大些,回应也会多些。
她说了很久,那股聚在胸口的气随着她讲故事的劲儿渐渐泄了,到最后,等她最后一个故事也说完了,茹小娘停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总不能聊女孩儿之间的首饰衣服吧?对方对诗词也并不感兴趣。
江面凉风吹拂,水面冲刷涟漪,就像她此刻不平静的心。
不知怎的,她再度鼓起勇气开了口。
“公子,您……能不能再看我一眼?”
姜遗光闻言转头看过去。
茹小娘把兔子放在膝上,雪白兔子安静地窝在她怀里,而后,她摘下了面纱。
姜遗光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女孩一直戴着面纱遮脸。
她的嘴巴和常人长得不太一样。
下唇完好,上唇却从中间分开了,人中缺了一半,露出细白的牙。
活像一只兔子的三瓣嘴。
茹小娘又飞快把面纱戴回去系好,目光更加哀伤。
她从来不敢在其他人前露真容,刚刚的行为,已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
“公子,您觉得……我很丑吗?”半晌,茹小娘小心翼翼地问。
姜遗光摇摇头,说道:“不觉得。”
他真不认为茹小娘有哪里丑,只不过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罢了。
平常人眼中的美貌、丑陋,还划分出一条条细则,认定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他却分辨不出来。
“真的吗?”茹小娘将信将疑。
可她又有几分相信。
刚才这位姜公子看她的目光,依旧和平常一样,冷淡,却让人安心。好像她和之前、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不像之前有些男子,无意中摘了她的面纱后,立刻露出怪异的神情,还有些甚至吓得大叫,抱头就跑。
茹小娘喃喃道:“您是唯一一个不认为我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被我吓着的。”
姜遗光实话实说:“吓不到我。”
茹小娘破涕为笑。
她道:“我再给公子您说个故事吧?是我们家里的,也是当地一样风俗。”
姜遗光点点头。
这类风俗传闻在书中少有,大多是口口相传。如果没有本地人,他不一定能听到。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孕妇怀孩子时,绝对不能吃兔肉,要是不小心吃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会跟兔子一样,长出一张三瓣嘴……”她苦笑了一下,指指自己,“就像我这样。”
她继续往下说。
说本地有户人家,媳妇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婆婆却存了恶意,做了兔肉给她吃。这媳妇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个,高高兴兴吃了,等孩子生下来后,才发现这个问题。
这孩子被当地人认为不详,从小到大只能遮面生活,貌丑之名传遍了整个县。和她订娃娃亲的人家也早早退婚,去年和其他女子成了亲。
可是这女该的父母对她很是愧疚,他们没有其他孩子,准备到时给她立女户,家产全是她的。这样一来,也吸引了不少男人上门求亲。
其中有一个男人,差点就打动她了,可后来,女孩还是听说了他在外的名声,以及他酒后吐的真言。
“她那么丑,一张嘴跟兔子似的,吓死个人,要不是家里有几个钱,谁会看上她?”
后来,这男人就因为喝多了酒,走在河边时不慎跌下去淹死了。
再后来,也有几个同样的男人,他们也死了,再没有人敢向女孩提亲,都说她生而不详,是个邪门克夫的人,谁要是娶了她,一定会家门不幸。
女孩儿抚摸着怀里的兔子,一下,又一下,问:“公子,您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女人很邪门,会给人带来不详?”
姜遗光摇摇头,道:“不觉得。”
如果要这么划分,他可比故事中的女子邪门多了。
茹小娘笑了起来。
这是她今天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她认真对姜遗光道个谢,像是解开了什么心结。
船上其他人也欢呼起来。
船只要靠岸,他们要到家了!
已经有不少人在码头上等,多是等着自己的亲人回家,还有些扛大包的苦力,已经在瞄着,看哪位船客需要扛行李。
茹小娘亦起身同姜遗光告别,去找自己的家人。
她怀里那只,一直把脑袋钻进主人怀里的兔子,这时终于探出脑袋来,让姜遗光得以窥其真容。
姜遗光怔了怔。
茹小娘,生了兔唇。
那只兔子……却长了一张人嘴,还冲他咧嘴笑了一下。
兔子很快缩回头,重新埋进主人怀中,白白软软一团,看着乖巧可爱。
姜遗光跟着近卫一块儿下船,踏上码头的那一刻,他才猛地想起一个问题。
怀胎时,吃了兔肉,会让孩子变成兔唇。
那这只长了人嘴的兔子,又是因为它的母亲吃了什么?
第130章
黎恪也在码头, 看见姜遗光从船上下来,很是高兴,迎上去。
见姜遗光不断往一个方向看,黎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就见他在看着一位戴面纱的粉衣少女。
那少女同样回过头来, 望向姜遗光的目光情意绵绵。
黎恪顿住了, 来回看了看,才觉是自己想多了。
“善多,那姑娘有问题?”他问。
姜遗光这才低声把那女孩说的故事转述与黎恪, 并告诉对方,自己看到了一只奇怪的兔子。
“长了人嘴的兔子?”黎恪一想便觉一阵恶寒,定定神,道,“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去夷州, 其他事不必管。对了,三娘呢?”
姜遗光道:“她进去了。”
黎恪明白过来,叹息一声,不再多话。
只希望三娘能平安回来吧。
一行人回到客栈。
因谢文诤大人来了, 还带了一笔钱, 他们又换了个地方住。
县令得知人和宝物都被找回来后几乎是感激涕零的,恨不得把九公子等人供起来送走。
只可惜, 事与愿违。
姜遗光到后不久,誊县忽然就下起了暴风雨,渔民船工都不敢下水, 全在家休息。
南方靠江靠海的地方, 起风雨是常事,六月天更是多变, 前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罢了,今儿暴风雨突至,作为一县县令,他有的忙。
“这下走不了了,得等雨停才行。”姬钺在客栈里还有些担忧,“不知此处堤坝是否稳固。”
窗外,是雨点砸下的噼啪声,大到好似能把屋顶戳穿。
黎恪道:“听县令说年年都征劳役去修,应当不会有事。”
姜遗光依旧没说话,从窗外往外看。
很多时候他都处在一种其他人看不透、不知他在想什么的状态。就如现在,他安静地坐在屋里,面前摆了一杯热茶,可姬钺却觉得他好像魂不在此处似的。
雨太大了,在窗外落成水幕,没有人在外行走,这样的天气即便撑了伞穿了蓑衣,也会被浇透,要是生了病,可不是那么好医的。
可姜遗光却在雨中看到了一只兔子。
客栈背对一大块草地,上头种了花草,角落放了堆杂物,因着大雨,用油布盖住了,四角都压了砖头。
白色兔子就在那块草地上跳来跳去,长耳朵垂下,浑身毛都被打湿了。
那只兔子嘴里在嚼什么……
姜遗光忽地起身走过去,站在围栏边。
他看得更清楚,那兔子长着一张人嘴,嘴边的白毛被染成红色,至于它吃的是什么……绝不可能是红色的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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