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带上我。
陈牛朝他招手:“快来,我们去看奶奶, 告诉她这个大消息。”
上了山,陈牛坐在一边的草地上。
“奶奶, 新的开始真的来了, 你看到了吗?”
时千则道:“哞哞。”
还是听比较快。
似乎在墓山上,依然能听到远方那些因为过度欣喜而发出的嚎啕。
时千能听到风里隐约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被风吹散。
陈牛没在山上坐太久,他想到了老太太询问他读书是为了什么, 随后表明支持他去上高中那天。
二十来岁,在乡村已经是成年男子,是需要考虑成家立业的时候。
求学?那是小孩干的事。
但他在老太太眼中,或许永远也只是一个小孩。
她并不期盼着他作出什么成就来,也不惦记着要他回报养育之恩, 只是默默地支持着他做那些他想做的事情。哪怕在他们面上不合的日子里,其实也是这样的。
他这回, 说不定不用上高中,可以直接去上大学呢。
要是真考上了,她、他们都会为他骄傲的吧。
陈牛的目光在三座坟上一一停留, 最后转过头,目光落在下方的村落。
他站起身,一拍牵牛花的屁股,然后飞快地拔腿往下跑。
“走了!我们回家。 ”
时千:“哞——!”
有本事你别跑啊!
这句陈牛都猜得到,他听到牵牛花愤怒的声音,一边跑,一边回头笑着道:“我怕。”
他知道,牵牛花脾气其实挺好的,生气不会太久,所以跑了再说。
回头他讨好一下,牵牛花就会原谅他。
当天半夜,拿着针线补裤子的陈牛叹口气,眼神幽幽地看着满脸无辜的时千。
“我真是错看你了,牵牛花。”
真是个小心眼的,还扯破他裤子。
时千理直气壮:“哞哞。”
你可知足吧,这么久我老惯着你,叫你没数了。
然后时千还担心他猜不到,特意写字。
——不能惯你。
陈牛挺认真地伸手,摸摸牵牛花脑袋:“不用惯着我,我惯着你才是,你只是一头小牛啊。”
时千瞪大眼,再瞟瞟陈大拇指和食指拿着的针。
先把你的针放下。
缺心眼子的陈牛赶紧收手:“我真不是故意的。”
时千点点头。
他相信陈牛。
相信陈牛不会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陈牛看牵牛花点头又快又认真,明显是信了,一时觉得高兴,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想了下,想不出来,干脆放弃。
继续补裤子大业。
***
出了通知,各地就高考事宜飞快地行动起来。
很快,报名表下来了。
胜利村的青年们,都得从徐有光这儿领了表,填写好,再盖章写材料上交组织。
所有人的填表都比较顺利,唯一被卡住的是解国安——徐有光的女婿。
胜利村老一批知青都想办法回城了,或者是调去了别的分队,后面来的知青年龄都不大,因此结婚了的只有解国安一个。也因此,只有他需要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解国安倒也没跟徐有光僵持着闹,只是心里头确实想去考大学。
他教着学生,论条件,论对知识的掌握程度,相信自己明显超过了无数青年。
那是上大学啊,他怎么可能不想呢。
徐果子正好外出工作了,他也没个好说的人,最后想了想,跑来找陈牛。
他蹲在陈牛的嫁接实验地旁边,看着稀奇古怪的搭配,人却像魂跑了。
陈牛也知道点消息,朝解国安丢去一朵菜花:“唉,解老师,你出什么神,想去考大学啊?”
“想,我徐爸不让。”解国安叹气一声,没接菜花,也懒得躲,任由自己被砸。
“徐叔怎么不让?”
“他说我家那么远,人跑了怎么办。现在教教书,不也挺好的,正式工作。”
解国安道:“你也知道,我这工作徐爸可没少出力,我记着他的好,也知道他担心我跑了,丢下果子一个。”
“而且爸也说到了点子上,天南地北的,就算我的心在,可人不在身边,那还像一个家么。”
陈牛听着点点头。
他觉得都很有道理。
解国安去考,肯定是考得上的。所以后面的人跑了,和心在人不在,都是将来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解国安以为他是来给自己出主意的,没想到听着自己说起难处,还使劲点头。
气得解国安捡起菜花,丢了回去。
丢歪了,砸着时千。
时千无辜:“哞哞?”
我听得光明正大,你干嘛砸我。
解国安连忙道歉:“对不起,牵牛花,我砸歪了!原本想砸陈牛的。”
时千看看站在另一边的陈牛,表示不是很相信。
但解老师是个好人,经常给陈牛讲题,他还是勉强自己信吧。
时千点点头,表示自己放他一马。
解国安见着还是觉得神奇,觉得林南音说得对,牵牛花果然就像能听懂,这点头的模样——像模像样的。
逗出乐子,解国安心情也放松一点。
他道:“我就老实呆着吧,徐爸说的是,现在也挺好,没必要一定要折腾。”
陈牛则道:“我看果子不会这么想。”
“她要是知道,肯定叫你去考。”陈牛差不多跟徐果子一块儿长大,可对那姑娘的性情、性格了解得很。
徐果子绝对不会乐意,因为自己的存在耽搁了解国安的进步。她不会像徐有光和解国安一样理智地恐惧分开的问题。
“不叫果子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
解国安做好决定,对陈牛道:“陈牛,你可加油考啊。你也算我的学生了,你要是考上了,就跟我考上了差不多。”
陈牛抓抓脑袋,对解国安道:“那个,解老师——”
“你能考我们省这边的大学吗?到时候分配下来,也选在这边工作不就行了。”
陈牛看,徐有光是怕解国安跑回北京去。
那可是首都,多热闹繁华啊,跟他们这乡下地方不是能放在一起比的。
而且平心而论,到了家门口之后,解国安还会想着回来吗?谁都更眷念自己的故乡。
到时候,可能解国安现在的各种心思和想法,都算不得数了。
家这个字,可以打败很多东西。
但要是解国安愿意只在本省上大学,未必不可能。这是他表明,他会在留在这方土地的决心的证据。
虽然对解国安来说,他失去了回到家门口的机会,但这样应该能上成大学。
解国安听了,脸上浮现惊喜。
脑子一转,他就大声道:“谢了,兄弟啊!回头我给你送资料来!”
解国安带着解决的办法,兴奋得直接往家跑。
再不快点,他可赶不上报名了。
在恢复高考这件事上,他只是想上大学,去见识见识,多多学习知识。
老家那边,实在是他不孝顺了。但解国安在这边结婚工作,就是两家都默认他会在这边长久地生活。
他父母那边,如今年轻还不大,而且还有领到了家里工作的哥哥姐姐照顾,解国安也能安心。
只是前头没去想,他可以不上北京的大学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属实是一叶障目。
陈牛则是先考虑了本省的大学,没去想北京的,故而很轻松地给解国安想到了解决办法。
看到解国安高兴,陈牛也高兴:“回头我就跟着解老师一块儿再复习一次。”
时千:?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牛,震惊地想:陈牛变了。
虽然举止还是憨憨的,有损酷帅外表形象,但如今他的憨憨的心思下,明显开扩出了一条利己也利他的新道路。
读书真是个好东西啊。
陈牛一扭头,正觉得自己聪明呢,就看到牵牛花满脸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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