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喜道:“是啊!我怎么没转过弯想到这点,想办法把书搞来,自己在家自学。这样能够节省钱,还能够照看家里。”
对于陈牛来说,如何一边上学,一边继续照料好奶奶,也是他为难的问题。
眼下,难题迎刃而解了。
张佩月见他自己也愿意,从布下面又抽出一根发黑的银钗,递给陈牛。
“这个你拿着,想办法去卖了。看好之后,记得跟支书悄悄说一声。”
陈牛接了簪子,不太自信地问:“是要去黑市找人卖这个?”
他倒是知道黑市在哪,但从来没接触过。
早先傻乎乎的,张佩月怎么可能放心他接触那些东西。
张佩月道:“怕什么,你先去看,不是有人给你把关。记得到时候给支书送上几个鸡蛋,说明原委,免得他赶了你出来。”
听到有人把关,陈牛才点点头:“好,谢谢奶。”
时千看到老太太矜持地点点头,又把金碗原模原样地揣回怀里。
原来这个家,还是有钱的!
只是他不知道。
时千看向老太太离开的背影,对送出去的金碗还有些不舍。
张佩月回头,就看见小牛一脸可怜样,笑着道:“不用奶奶给你收着啊?你自己能藏好也行。”
时千摇摇头:“哞哞。”
不用不用,就当交伙食费。
都给出去了,再要回来——除非是在陈牛手里,老太太手里时千可不好意思。
无他,奶奶的宠溺是真的,不然陈牛也说不出鼻环穿他鼻子里的话。
然后就见老太太一脸高兴的样子,放下她的门帘子藏碗去了。
时千又觉得没事干,让陈牛打开门,跑去外头吃草去。
剩下陈牛在堂屋里,看看门外的小牛,走进他奶的屋子。
“干嘛?没规矩。”
刚藏好东西的老太太发现孙子没吱声进来了,有些不高兴。
陈牛没注意到,小声道:“奶奶,你说牵牛花是不是那种故事里来送宝的精怪,上辈子你救了他,或者我救了他,这辈子来报恩的。”
老太太给孙子一个白眼:“牵牛花说了,金碗就是在这院子里拿的,你懂了吗?”
“就咱家院子里?”
陈牛又想到之前的事,联想起来,猜测道:“不会是我们家祖上的吧?”
张佩月闭上眼,昧着良心“唔”了一声,又说:“可能是的吧。”
“对啊,不然怎么这么好?”陈牛更觉得自己猜对了。
支棱起耳朵,因为听到自己名字偷偷靠近的时千:……
从老太太那儿说起,他应该跟那个“乔哥”有关系,才能叫老太太想起过去和往事。
现在这么一来,岂不是骗陈牛把时千当他们家的真“祖宗”么。
时千想过当“祖宗”这事,但没想到是老太太顺着陈牛的猜测,帮他办妥了。
又听到里面张佩月赶陈牛:“出去吧,奶奶年纪大了,要歇息一会。”
声音是漂浮的,淡淡的,无力的。
她的确老了。
时千以为这是敷衍陈牛。
但晚间陈牛洗澡时,当张佩月又摸摸他的头,低声问:“中午是不是偷听了?”
“奶奶知道骗人不好,但是我真的年纪大了啊。”
时千突然就意识到——老太太已经在考虑他和陈牛的以后了。
陈牛能教他学习、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惯着时千、不穿鼻绳,像对对待玩伴一样。但很显然,他没有老太太对时千的特殊“情感”维系。
给时千和陈牛增添一份关系,当然不是让时千作威作福,只是希望他们羁绊更深一点,情感维系更牢固。
有些东西,有了开始才有以后。
这样的关系,明显对时千更有利。
因为只从“身份”看,他只是一头被人类掌控的牛。
时千轻轻蹭蹭老太太:“哞哞。”
奶奶你长命百岁!
张佩月的手指摸着小牛的头,笑着道:“他不机灵,也要你看着呢。”
所以——就别叫不机灵的孙子知道真相算了。
时千点点头,郑重表示自己一定帮张佩月看好孙子,同时给那位“乔哥”送去一张好人卡。
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才能让老太太这么久还记着,还为一头实际上没什么瓜葛的小牛如此操心。
***
陈牛的卖银钗之路,不太顺利。
因为生产队的农活真的太忙了,直到下雨才得了放假的机会。
趁着雨水小,又有假期,陈牛终于可以再去县城一趟。
时千知道自己显眼,在家跟着老太太,看她缝被面,在一边偶尔帮忙、偶尔帮倒忙。
马上要过冬。
张佩月想用旧衣服,再缝制出一床被子来。棉花拆的老旧棉衣,让陈牛带去县城了,准备找弹棉花的师傅重新弹一下。
翻出来的旧衣服,也被老太太分开了几个色。时千看着,觉得以后拼接起来应该很好看。
老太太在颜色上审美很好,估计以前学过绣花、配色之类的。
时千帮着分完线,趴在一边。
忍不住想,老太太嫁人之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等张佩月休息时,时千就用蹄子写下“以前”两个字,想听故事。
“以前?没什么好的。”张佩月拒绝往后讲,只是摇摇头。
时千看她不乐意,就不问这个了,转而写字夸被面好看。
张佩月点点小牛脑袋,笑着道:“幸好你不会说话。你要是会说话,还了得。”
时千:“哞哞。”
可以了,现在就很了不得了。
等陈牛回来,就去找了趟徐有光,隔一阵,又请假小半天去拿棉花。
艰难的暗中换钱之旅,可算是成功了。
下一个问题是,从哪儿搞到课本。
陈牛一边努力学习,一边就跟解国安当起了朋友。
解国安本来脾气就好,陈牛嘴笨,但会抢着干活,也知道尽量不打扰人,还是一心求学的架势,没多久就把解国安变成了“私人老师”。
以至于,时不时跟林南音、徐果子玩的时千,都快要误会——陈牛是不是忘了他心心念念的林知青。
事实上,陈牛只是制定了计划表,好好干活,好好学习,外加十天问一次林知青。
至于解老师,这不是新兄弟嘛。
一起摸鱼,不用客气。
就是陈牛下河摸完鱼,分给解老师当天,解国安给徐有光私底下骂了一顿。
你下河摸鱼就摸鱼,摸完了,带到小队长家吃,到时候怎么说得清楚。
徐有光并不禁止大家私底下想想办法,但他自己还是要以身作则的。
不过挨完骂,解国安发现——自己再去徐家的待遇好像变好了。
为了表示感谢,解国安想办法低价弄来了一整套的高中课本,送给因为贫穷上不了高中,又想继续学习的优秀农民兄弟——陈牛。
对于陈牛想学习的劲,村里人也发现了。
他们很难理解,执着学那些书本上的东西,能有什么用,还能去城里不成,又没有人家的城里户口。
但随后,村里人又发现陈牛想教牵牛花学习,对此,大家乐呵乐呵地笑得很大声,偶尔开玩笑喊陈牛陈老师。
陈牛松口气,他本来觉得有些尴尬,并不想自己在村里看起来太“奇怪”,但别人没他想的那么在意。
每天都有新的“新闻”。
这样的感受,同样发生在林南音身上。
随着时日过去,她又住在支书家,渐渐地把那个晚上的事情淡忘。
好些细节,她开始想不起来。只模糊地记得,当时害怕的心情,但她睡觉时看着窗外,已经不会恐惧得发抖了。
尤其她本来担心的传言,和别人的目光,似乎也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可怕。
不过即便她有了新的朋友,也好像还是跟大多数人“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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