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除了江连洲,几乎都是有着一整块幸福大肚腩的中年男人。
江遇乐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丑人,眼睛都快瞎了。比起语言不太通,这才是他来到现代社会以后,经历的第一大残忍之事。
眼睛快瞎了不是一句形容,他真的瞎了将近三个月。江连洲把医生诊断的结果传达给他,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他的双眼长期没有视物,此时已经接近退化,未来或许都要做一个盲人了。
好在江遇乐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可以被凡人尊称为“仙人”的金丹期修士,一点眼疾而已,自己就可以轻松治好。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他想得那样轻松。
这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时代,等于他每一次运功,都只能消耗自身,没有任何外界事物可以依仗。长此以往,就算他的灵力池大得如同一片海域,也总有抽干耗尽的那一天。
完全治好自己的眼睛,江遇乐花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顺便对自己身上的其他零部件敲敲打打,修理了一番。被困海下的千余年,让他仿佛一台加速老化的机器,洗涮干净捞起来,乍一看还是全新的,实际全身上下哪哪都是问题。
如果没有磅礴的灵力傍身,怕是在重见天日的那一瞬江遇乐就该灰飞烟灭了。
不过也不存在这个假设,因为如果没有灵力,他未必能挨过这千年光阴。
治伤是江遇乐自己秘密在做的事,除了知晓他来历的江连洲,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在旁人眼中,江遇乐这段时间主要在上“儿童早教课”——为了学中文、说普通话,早日融入现代社会。他对外的身份是神秘高手,江总的救命恩人,来自俄国的年轻华侨,因为见到祖国的大好前景,打算回国发展,所以正在努力学习母语。
——即使那时,江遇乐压根不知道俄国是什么锅、华侨又是什么桥,配菜吗?
陈骋就是这个“旁人”。
因为父辈相熟,陈骋和江连洲来往比较频繁,游艇与江遇乐上“早教课”的江宅他都有在场。
江遇乐在久别重逢的日光下骤然失明,那一瞬间,慌乱抓住的那只温热手掌就是陈骋的。
在这种关头,江遇乐也依然有自己的标准——宁死不碰丑人。
好在陈骋不丑,江遇乐看不清他的具体长相,但在自己的灵力感知下,这个人神清骨秀,举止利落潇洒,应该是个没有幸福大肚腩的帅哥。
江遇乐勉强满意。
在这之后,陈骋就常来找他。
江遇乐能猜到是为什么,他对自己也很好奇。看在游艇上他帮过自己不少忙的份上,江遇乐愿意满足他这点好奇心。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熟络起来。
陈骋没通告的时候常来找他玩,可能是觉得江遇乐就这么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所以有事没事就会带他出去逛逛,一起在外面吃顿饭,给这个没见识的俄国小瞎子喂点中华美食。
他们回到V.E练习室,江遇乐抬头端详陈骋的侧脸轮廓,虽然认识了挺长时间,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人。
陈骋知道他在看什么,好笑地回头:“满意吗?”
江遇乐挺矜持地一颔首:“还可以。”
第9章 “你喜欢骋哥?”
陈骋打开投影幕,一边问他:“你会古典舞,有没有另外学过街舞?”
江遇乐摇了摇头:“没有。”
陈骋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诧异,不说信不信,但确实挑了一首节奏轻快、动作也不复杂的爵士舞。
“我先不示范,你边看录像自己跟一遍。”
江遇乐点头,他抬起清亮的眼眸观察录像中的舞蹈动作时,陈骋也在观察他。
江遇乐——国外回来的小孩儿,不懂简体中文,不懂普通话,也不懂基本的现代常识,却又会弹古琴,能把中国古典乐器和古典舞作为特长写进简历里。
还有,身手非常灵活敏捷。
很矛盾的一个人。
俄罗斯是不是有专门培养这些特殊人才的机构?建在冰天雪地里,因为与世隔绝所以不通人事……这样想似乎也合理,不过十八岁就能退休?更新换代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突然发现第一遍录像放完,江遇乐都没有动。
跟不上?
他正要抬手准备播放第二遍,江遇乐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随着第一个音乐节拍进入状态。
他不需要再看录像跟动作,看过一遍就能将手与步伐的动作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能卡上音乐的节拍变化,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或许是因为他有舞蹈基础,虽然舞种不同,但身体的柔韧性和对自身肢体力量的掌控都已经锻炼得非常优秀了。
这段舞并不长,快要结束时,陈骋走到江遇乐身边,打算纠正一些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小问题。
江遇乐却突然抬手,一把拽下陈骋的外套领口,强迫他弯下腰。
陈骋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遇乐踮起脚尖凑上前来,温热的触感贴上他的嘴唇。
这个吻一触即离,发生得也莫名其妙。
陈骋推开江遇乐的脑袋,想了几秒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遇乐退回去,看到陈骋抬手蹭了一下嘴唇,有些尴尬地低低咳了一声。
“怎么了?”他仰起脑袋问。
陈骋垂眼,满脸纠结地看他,简直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好,好半天才开口:“最后那个只是一个借位的假动作,不用真的亲下去。”
江遇乐不觉得有什么,平淡地应了一声“哦”。
陈骋对他说:“你下次不要——”
“笃笃。”
有人在训练室的门上敲了两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陈骋回头,看到文暄端着一杯拿铁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鸦黑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目光比平时更显距离感。
“骋哥。”文暄保持着礼貌的姿态,就算是质问的语气也不显得咄咄逼人,“你在做什么?”
但就算不咄咄逼人也依然是质问,陈骋在他冰凉的目光下哑然片刻,猜到是方才的情形让他误会了,语气不自觉有些无奈:“陪他练舞。”
文暄对他的回答不做评判,走了过来,将拿铁递给江遇乐:“真的吗?”
江遇乐懂他的意思,接过纸杯,一边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啊。”
陈骋并不觉得自己理亏,反问文暄:“你在怀疑什么?”
文暄却毫不留情地说:“怀疑你的私生活,作为队友,我不建议你把这种荤素不忌的作风带到队里来。”
陈骋愣了愣,重复一遍:“荤素不忌?”
文暄继续说:“如果再有下次,我不替你隐瞒,会直接告诉球姐。”
陈骋听着他生冷的语气,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气得想笑:“原来你也是这么看我的?”
文暄直视他,清淡的眼神仿佛在问——不然呢?
陈骋垂眼注视文暄,愈发觉得与他无话可说。
“行啊,你说是那我就是。”
“你觉得我在误会你?如果是真的误会了我会向你道歉。”文暄平静地回道,“但是在那之前,麻烦骋哥你先跟我解释一下——”
他抬手一指投影幕,认真问,“你教他练舞,然后选一首女团舞的用意在哪里?”
江遇乐握着拿铁喝了一大口,一边旁观他们吵架,咕咚咚几口咽下,一边恍然插话:“原来那是女团舞。”
陈骋:“……”
江遇乐话音一落,陈骋能明显感觉到文暄盯着自己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他的人生少有这样百口莫辩的时候——似乎也不是,网上关于他私生活的风言风语从来没少过,只是他从不放在心上而已。
陈骋:“……我和他开玩笑的。”
文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偏头问江遇乐:“你觉得好笑吗?”
江遇乐的目光从投影幕上收回,他没细听他们刚刚在说些什么,于是如实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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