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乐缓缓眨了下眼睛,听到陈骋用同样浅淡的、漫不经意的语气接着问——
“是他因为什么会难受到要跟你分手,还是为什么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对你好了?”
栏杆外是黑沉一片的夜色,白雪如纸般自半空泼洒,玻璃窗被室内外的温差熏出一层蒙蒙白雾,将远方的灯火车流一齐遮掩,只剩几盏遥远的火光。
没有等到江遇乐的应答,陈骋就不再看他了,懒散地将视线投向窗外,余光扫见他举起杯子开始喝酒了也不管。
室内的灯光是冷白的色调,将所有细节都照得分明,包括江遇乐不自觉攥紧的手指,还有陈骋黑色发梢之下格外沉默的眸光。
胃里灼烧得难受,火辣辣的疼。
江遇乐攥紧空掉几轮的玻璃杯,很费劲地回忆自己在喝酒之前到底有没有吃完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滚烫的脸颊被一只冷冰冰的手贴了一下,江遇乐后知后觉地想躲,那只手早已经离开了,耳旁是熟悉的那道微沉嗓音:“以前喝过酒吗?偷喝我杯子里的不算。”
“没有。”江遇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娘亲不让我喝,她说小孩子喝酒容易烧坏脑子。”
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神已经迷糊了,口齿居然还挺清晰的,就是说的话实在孩子气。
陈骋听完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多大啊?”
江遇乐托着脸想了想,回答他:“不知道,过去好久,我算不出来了。”
“按你有意识的时候算。”陈骋揉了揉他的脑袋,“睡美人醒了以后照样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没人管她睡了多久。”
江遇乐“啪”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嘟囔:“你不要摸我头。”然后才说,“我十八岁了,师父和娘亲一起赶回来,陪我过生辰,娘亲给了我下山的令牌,师父把他的本命剑送我防身,大家一起过年,那时候好开心啊。过完年之后我就下山了,师姐不放心,怕我不认路,还问我要不要她陪我一起,我跟她说我已经长大了,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脑袋一沉,江遇乐跌进一个怀抱里,脸颊贴着冰凉凉的外套,迷迷糊糊嗅到一股干净而好闻的味道,好像是谁常用的木质香水味。
是谁呢?
他无意识地搂紧陈骋的脖子,陷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在他耳旁小声地问:“陈骋,我家……在哪啊?”
陈骋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原本想问的“你是喜欢我更多还是喜欢文暄更多”也湮灭在这句含糊的问话里。
比起自己或者文暄,怀里这个没心没肺的自私鬼当然是喜欢他自己更多。
陈骋抱他下楼,原本想送他回房间,忽然听到楼梯传来的轻轻脚步声,猜出是谁上来了。
他改变主意,故意堵在回去的过道中间,伸手捏了捏江遇乐温热的后颈,引诱似的问:“你今天还欠我什么?别赖帐。”
江遇乐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勉强想起来有这回事,手指软软地扶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小猫喝水一样乖乖舔舐他的唇缝,动作迟钝又笨拙。
然而就算他这样主动了,却还是打不开陈骋的齿关。
陈骋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就是不肯张嘴,江遇乐心里好烦,急得用牙狠狠咬了他一口。
陈骋就笑他:“你是小狗吗?”
江遇乐不高兴地扫他一眼,眼瞳饱浸着水光,一点也不凶,看起来亮莹莹的。
瞪完人江遇乐就舒服了,他蹭了蹭陈骋的鼻尖,打算再亲他一次。
那道预料中的冷清嗓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让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江遇乐下意识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晃过文暄那张格外冷淡的面庞。
他怔愣了几秒,食指攥紧陈骋的衣袖,含糊叫了一声“文暄……哥哥”。
文暄的眼睛睁大了一圈,抬眼去看江遇乐,陈骋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抱着江遇乐“砰”的一声甩上门,还反锁了。
他将江遇乐扔在自己床上,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眉头再度拧紧,逼问他:“你故意的吧?”
江遇乐从床上爬起来,懵懂地朝他靠过去,陈骋捏紧他的下颌,声音冷得吓人:“你有这么舍不得他?舍不得到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想着他?在我怀里的时候也放不下他?”
江遇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重,还特别困,醺醺然到完全听不明白陈骋在说什么。
陈骋却没有发觉,手指在他白嫩的皮肤上掐出了红痕:“真这么喜欢他你去找他啊,在我面前表演什么旧情难忘?”
江遇乐醉到痛感都迟钝了很多,只是被他凶得缩了缩脑袋,眼尾耳廓都通红一片,瞳仁里晃着泪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江江,”陈骋松开手,按住他的眼尾,“想哭了吗?”
江遇乐撒娇般朝他点点头。
陈骋无声笑了一下,俯身亲他薄红的眼皮,安抚似的温柔道:“那你今晚哭个够吧。”
第76章 “痛就哭”
江遇乐听到自己模糊的哭声,他晕到意识全无,大脑茫然,仿佛自己不存在于此间,这些声响全都与他无关。
但他确实被什么顶着。
眼前被泪水浸得一片朦胧,只能攀着陈骋的肩,像抓着浮木般抱紧他——即使这个人才是害自己哭得这样惨的罪魁祸首。
腰身被攥住,轻慢地揉了揉,陈骋垂头吻他湿漉漉的眼睛,低声笑他:“我还没怎么欺负你吧,干嘛哭得这么可怜?”
江遇乐软软地哼了一声,抵着陈骋的胸膛推开他。
回应他的是掐着腰拖回怀里的手掌,汗水顺着漆黑的发梢滴在江遇乐裸露的皮肤上,他感觉陈骋从没有这样凶过,失控般禁锢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带着薄茧的手指指腹顺着他的后颈脊椎一寸一寸往下滑,陈骋轻声问:“痛不痛?”
江遇乐头脑发昏,眼泪止不住地流,在他的凝视下使劲点头。
陈骋不轻不重地咬了口他的耳垂,声音暗哑:“痛就哭吧。”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颈侧潮热的呼吸,他补了一句,“咬我也行。”
江遇乐想咬死他,可他很早之前就没有力气了,只能闭着眼睛,嘴唇微张,麻木地用那对小尖牙磨蹭他的皮肤。
他听到陈骋轻轻的吸气声,随后就是越来越近的笑声,下唇被含住,唇舌交缠。
……
……
江遇乐侧过头,稍微睁开眼,在模糊的泪光里看到陈骋那张俯视着他的,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无疑是年轻又好看的,昏黄光晕下,眉眼张扬,在某些时刻会流露出难得一见的静谧和温柔。
——但不是现在,江遇乐在抑制不住的啜泣里简直想不通,他在床上怎么会凶成这样。
呜咽的声音越来越低了,陈骋拨开汗湿的黑发,俯身在江遇乐雪白的后颈上咬了一口。
他困在自己身下,显得十分娇小,像一只只能任他摆布的娃娃,带着满身暧昧斑驳的痕迹,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
陈骋石头一样冷硬的心终于松软了一点,扶着江遇乐转了个身。
江遇乐含糊的哭腔都都停顿了几秒,他抓住陈骋紧实的小臂,含着泪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呜……我讨厌你,我好讨厌你。”
陈骋抱他入怀,拨开汗涔涔的额发,在他眉心温柔吻着:“那怎么办?我好喜欢你。”
江遇乐心里恨得要命,再也不愿意理他的情话,却只能瘫软在他赤裸的胸口,像只不安分的小猫用他炽热的皮肉磨牙。
陈骋扶着江遇乐的腰,随他生气闹脾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他湿成一绺一绺的乌黑长发。
江遇乐合着眼皮趴在他身上,呼吸逐渐平稳,快要睡着了。
……
……
江遇乐晕晕乎乎地转醒时,早没有力气了。
他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眼前的是透明玻璃外纷乱的雪花,又转过头去看陈骋,看清他难耐又迷蒙的暗红色眼睛,一瞬间滚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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