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至托着杯底把水杯往他唇边推了些:“先喝水。”
夏斯弋抿了抿干涩地唇瓣,呆滞地顺着钟至的动作先喝了口水。
原本滋润的水流竟也变得滞涩,难以下咽。
昨天他是真的喝断片了,记忆从钟至给他唱完歌后便彻底断档,完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惶恐地看着他和钟至身上双双换上的睡衣,脖颈间隐约存在的抓痕还有自己不翼而飞的第一颗扣子,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一秒能涌现出八百个。
半杯温水下肚,钟至缓缓移开了水杯,这意味着他即将接受审判。
果然,钟至一放回水杯就怅惘地叹了口气:“真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这话一把揪起了夏斯弋的心。
他没敢搭茬,钟至紧接着发出了二连击:“也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夏斯弋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我真……”
他上下梭巡着钟至,视线又不敢在他身上的某处停留过久,囫囵地来回扫视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越发地慌了。
只见钟至不紧不慢地撑直身体,自然地倚在床头:“昨晚你硬是拉着不许我走,我一走你就急得要哭,非让我抱着你睡。你知道我心软的,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陪你睡觉了。”
谎话扯得脸不红心也不跳。
夏斯弋震荡的眼神忽而平静下来:“就……这样?”
“嗯?”钟至故意扬起尾调,沉默了几秒才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夏斯弋半躲在发间的耳朵悄无声息地红了大半。
钟至偏偏不肯放过地向他贴近,指尖勾起他的发尾:“要是这么遗憾的话,其实,现在也还早。”
现在也还早,补也来得及。
夏斯弋自动在脑子里补全了钟至的话,撩拨他发丝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耳廓,耳边的殷红彻底炸开,波及到了脸颊上。
钟至适时地收手,精准地拿捏到了他的情绪尺度。
他笑道:“真要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也该先检查一下自己?”
夏斯弋有点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现在,这个显然没那么重要,他须得先确认昨晚发生的事情。
钟至刚才的话术,着实有些耳熟。
好像不久前,他们因为梦游对峙时,钟至的语言逻辑也是如此。
他不由得生出些许怀疑。
钟至再次发动“读心术”:“不相信?”他指向书桌上那一堆从柜子里拿出来的零零碎碎,“看看那边。”
夏斯弋越过钟至的身形,看见了那些他好久不见的“老朋友”,生出的困惑盖过少许灼热:“它们怎么都出来了?”
钟至面色轻松地耸了耸肩:“你拿的啊,不然我怎么知道它们在哪儿?”
夏斯弋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钟至继续说:“你说这些都是你的宝贝,都要送给我,因为有人和你说,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最喜欢的人。你说我收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人,必须得留下陪你一起休息。”
花店老板和他说的话,他的确没和任何人说过,而且想找些宝贝的东西送给钟至这件事,他的确是在脑袋里盘算过,就是还没想好要送什么,怎么喝了场酒,如此重要的事就让他这么草率地办完了!
钟至显然还没说完,没给他太多懊恼的时间。
他拿起夏斯弋没喝完的半杯水,抿了一口:“你一样样地送完我这些东西以后,又把我也塞进去了。”
听到这儿,夏斯弋隐隐有点不好的感觉。
“你说,我是你新的宝贝。”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羞耻在心底疯狂叫嚣,促使他在行为上做出反应,他实在受不了了。
“你出去!”他不讲道理地推搡着钟至下床,“你快给我出去!”
钟至的脚刚着地,本想体面地穿双拖鞋,岂料半点脸面也没留住,直接被夏斯弋扫垃圾似的丢出了房间。
他试图再次牵扯住夏斯弋的注意力:“你不想知道你的睡衣是怎么换的,你衣服的第一颗扣子是怎么掉的吗?”
夏斯弋探测危险的雷达“嗡嗡”作响,那是潜意识在告诉他,钟至又在给他设套作陷。
他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狭缝压紧的一刹,积压的红晕在脸上炸开,夸张地能瞬间煎熟一颗鸡蛋。
他背靠着门板,门外的一切都牵动着他的心,甚至连钟至裸脚踩在地板上退步的声响都异常清晰。
门板阻隔了钟至的过线“行驶”,一声轻笑自门后传来:“好吧,那我去洗澡,有事情再叫我。”
直到钟至的脚步声彻底远离,夏斯弋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整个人沿着门板滑了下来。
他坐在泛凉的地板上,眸光落在书桌上零七碎八的东西上。
钟至怎么会看得上这些“破铜烂铁”呢,喝酒真是够误事的!
依靠地板的凉意冷却了好久,夏斯弋的脸才勉强恢复正常状态。
他敲了敲脑壳,想起了一件颇为重要的事。
在房间里搜寻了半天,他才从钟至的衣兜里找到了自己失落的手机。
他打开微信,调出和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学长,我有件事和你商量,方便的时候麻烦给我回个电话。」
信息才发出去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振动声。
夏斯弋有些意外,毕竟这位学长因为课业繁忙可从来没有这么快回过他。
然而并不是他的手机在振动,来电的是钟至。
这串号码夏斯弋认得,是钟至家的座机。
电话执着地打了一分钟也没挂,夏斯弋于是决定先接了。
他还没开腔,听筒里钟伯伯的声音低沉传来:“我是请不动你了吗?”
声音里隐隐藏着愠恼之色。
夏斯弋尴尬地咳了声:“钟伯伯,是我。钟至这会儿不在,等他回来我让他再打给您。”
钟父一顿,嗓音稍显柔和:“他在你家里?”
夏斯弋没撒谎:“啊,对,昨天我们出去聚会,有点喝高了,就没回校。”
“嗯。”钟父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让他晚些回我吧。”
“对了。”挂电话前,钟父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早点回学校上课吧,学习要紧。”
通话戛然而止。
上了大学以后,他几乎已经听不到诸如“学业为重”这样规劝的话了,加之今天钟伯伯对他不同寻常的微妙态度,夏斯弋兀地明白了什么。
他险些忘了,当初钟家无人同意钟至出柜,叶阿姨的松口也是为了他,而不是真正接受钟至的性取向。
正因如此,才有了他和钟至协议恋爱的事。
如今假恋爱成了真,他们成了共犯,这份来自家庭的压力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未来的阻碍。
按钟伯伯的话来看,钟至一早就承受到了这份压力,可却从未和他说过。
夏斯弋捏紧手机,屏幕上印下的指纹清晰。
“夏夏——”
钟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夏斯弋下意识循声而出。
等他靠近浴室门口,钟至才又说:“这水龙头好像不能用了,我不太会弄,你进来帮我看看吧。”
夏斯弋应声:“哦。”
他下压把手,浴室高浓度的湿气迎面扑来,带着炽热的气息。
“哐——”
他几乎是一秒内完成了退步、关门、缩手这几个动作,才被其他事分离开的心绪再次被钟至无情地收拢回来。
钟至疑惑的嗓音越过浴室里的水汽,隔着门板传来,朦胧得有些渺远:“怎么不进来?我还没洗完,没水了可怎么办?”
夏斯弋的指尖抓在单薄的睡裤上,声音局促:“你、你先穿个衣服!”
钟至拖着音调着长“嗯”一声:“不穿衣服你就不能进吗?以前不也有过吗?不碍事,我不介意。”
夏斯弋努力回忆,终于在散如片羽的记忆里抓到了钟至所说的“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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