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爱你的正年。」
可是,他再也没有明年了。
断线般的泪珠陷进雪花,打出一道道不见底的深坑。
挂坠尾端的藤蔓延伸生长,虚拟的钢刺毫不留情地扎穿姜融霞的心脏。
她痛至蜷缩,用额头贴近丈夫僵直的手心,温热的泪从早已凉透的指间流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钟至又把夏斯弋抱得紧了些,捂住他冻透了的双耳。
一声痛苦的长嚎穿耳,带着阴阳两隔的苦难和永失所爱的绝望。
夏斯弋哭到颤抖,像是只纸扎的小人,随时会被撕碎在猎猎寒风里。
“冷,好冷。”
躺在身边的夏斯弋蜷缩,自我取暖式地弓起身。
电子钟的光亮熄灭,时间重归流动。
钟至晃过神来,目光重新聚焦回夏斯弋身上。温柔的月光包裹住他脆弱的身体,拥抱着他憔悴的脸庞。
钟至不受控地躺下身,一点点靠向近在咫尺的体温,逐渐褫夺回他撤开的那段空间,代替月光抱住了那个令人心疼的少年。
错杂的心跳相贴,每一动都鞭笞着钟至的心口。
“不冷了,这样就不冷了。”
他低声喃喃着,像是在哄今夜的夏斯弋,更像是给曾经的少年补回那份传递不去的温暖。
泪水的盐分沁入掌边的伤口,唤起强烈的痛感,他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该记得的,对不起……”
似是感受到暖意,夏斯弋的身体再次舒展,痛苦的表情缓慢散去,逐渐与这个熬人的黑夜和解。
第25章 《第十天》
天气晴好,阳光径自出走,越过阳台的遮拦落在床间人的眼皮上。
夏斯弋迷迷糊糊地醒来,刚睁开眼又畏光地眯了起来。
周身的酸疼最先苏醒,缓慢从身体深处渗透出来。
他扶额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头,混乱的记忆在脑中来回冲撞,然而并未争出个高低。
夏斯弋挪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昨晚并未睡回上铺,而是在寝室的空床上休息了一夜。
他穿上脚边整齐摆放的拖鞋,尝试洗把脸促使自己更清醒些。
宿舍里十分安静,衬得拖拉鞋底的声响愈加明显。
片刻后,他愣在了洗手池前。
不甚清晰的镜面衬出他嘴唇上干涸的暗红,形态像极了血渍。
他慌张地开启水龙头,往嘴里送了一捧水又吐出,这才确认不是自己吐过血。
可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
夏斯弋使劲敲了两下脑袋,试图从断片的记忆里捞回点什么。
不得不说,老一辈拍打电视机就能重新出人的修理方法多少沾点道理,在外置的物理冲击下,充满噪点的回忆成功连上少许片段。
比如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吼了钟至一通,再比如他发疯咬了钟至一口。
夏斯弋抿住嘴唇,愧疚和羞赧一同涌上心头。
多年来他对父亲的去世耿耿于怀,说到底也只是他的心魔罢了。
他甚至不能要求血脉相连的亲人每年记得父亲的生日,又怎么能跑去怪罪钟至呢?
真是太不像话了。
夏斯弋闭上眼,苦恼地捏起眉心。
这要怎么和他道歉啊……
水珠融化的血迹滴到池子里,散入无色的清水中。
夏斯弋抬手抹了抹嘴唇,忧心地想:这一定很疼吧……
越是想,夏斯弋越是惴惴不安,他胡乱洗了把脸,走出了卫生间。
他坐至桌前,余光瞥见一旁的时钟,整个人兀地从椅子上炸了起来。
完了,怎么都这个点了?他今天的闹钟是全都罢工了吗!?
他火速换了身衣服,扯起手机就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打开微信,看着列表里空空如也的消息,长“呵”了一声。
行啊棠光,还记恨起他来了,他没去上课都不提醒他一下的。
趁着楼下搜寻自行车的间隙,夏斯弋朝棠光发了条表达不满的消息。
对面几乎是秒回。
棠光:「啊?你不是请假了吗?」
夏斯弋:「我怎么不知道我请假了?」
棠光:「假条是钟至交的啊,当着我的面交上去的,我又不瞎,而且还有十几分钟就下课了,你还来干吗?」
夏斯弋缓下匆忙的脚步,愣住了。
钟至,帮他请假了?
这听着像科幻故事,不不,准确来说更像恐怖故事,昨天自己还无理取闹咬了他一口,他能那么好心?夏斯弋表示高度怀疑。
“夏斯弋?”
他正惊疑,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夏斯弋转身,对上辅导员和善的笑脸。
昨日跑出包厢前的那段记忆自动涌出脑海,虽是无意,但他的失控的确一定程度上砸了辅导员的生日会,此刻见到本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夏斯弋局促地捏紧指尖:“辅导员,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辅导员连连摇头:“钟至一大早就来找我说过了,其实这事也怪我,我应该早点提醒你们桌上有些酒度数不低的。”
夏斯弋敏锐地抓到了关键信息。
钟至一大早就找辅导员解释,那不就意味着他的课假真是钟至帮忙请的?
见他不说话,辅导员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体没关系了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攻击了夏斯弋的语言系统,他被迫磕巴:“没、我没事。”
辅导员微微板起脸,语重心长地规劝道:“下次不能喝就不要在外面喝酒,首先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直到此刻,辅导员的形象才第一次与他脑海里对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重叠,他在心里暗笑这种反差,继续听辅导员说。
“钟至和我说,你从小酒量就不好,喝多了会无意识耍酒疯,有次偷喝了家长的酒,没两口就醉了,醉后直接拆了家里的沙发,谁都拦不住。”
原本还蕴着笑的夏斯弋立刻绿了脸:“我——”
他艰难地咽下表示否定的后半句话,似笑非笑地撑起一个僵硬的表情,尽力不让辅导员觉察出异常。
是,他的确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是因为父亲的事难过至此,钟至编个他不胜酒力的理由也无可厚非,但……
但偷舔了地上的酒滴喝多,随后拆了沙发的,分明是钟至家养的那条狗啊!!
夏斯弋想骂人,非常以及十分想。
该说的慰问都说了,辅导员见他又活蹦乱跳了,终于放心离去。
夏斯弋长呼一口气,快步回到寝室。
这个点第二节课是赶不上了,他正好吃个早饭去三四节的教室。
补拿好该带的课本,他推门出去,正撞上了要进门的钟至。
一扇门抽离了两人间的阻隔,经历过一场激烈争吵的两人四目相对。
短暂的插曲敌不过尴尬,夏斯弋后退一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钟至反倒表现得很自然,原地举起了手上打包好的粥:“早饭。”
上午的课程都是相连的,钟至这时候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给他送个早饭吧?
夏斯弋忐忑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钟至想干什么,也不敢接那份早餐。他眼神躲闪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钟至缠着纱布的手掌上。
那包扎很随意,裹缠的纱布透出碘伏泛黄的痕迹,昭示着伤口曾承受的疼痛。
而这都因他的过错而起。
夏斯弋急速往肺里灌了几口气,堆叠起他为数不多的勇气:“昨天我喝多了口不择言,还不知好歹地咬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醉后有没有向钟至坦白他崩溃的真正原因,只含混地解释成“他喝多了”。
说完,他别扭地转开脸,不再看钟至,生怕捕捉到一丝嘲笑。
一声轻笑继而落在他低垂的脑顶。
钟至抬手撑住一侧门框,戏谑道:“你现在真的很像做错事的小动物,我记得小时候我家狗拆完沙发,也是你现在这种表情。”
夏斯弋猛地抬头看他,酝酿出的那点情绪顿时清扫一空:“你居然敢提这个事?你背着我和辅导员说什么了?我喝多了拆了家里的沙发?你看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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