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的风迎面拂来,在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忽然,夏斯弋手边的鱼竿一动。
他的关注力顷刻间偏移,连忙起身拉住鱼竿,用力向岸边拉扯。
两人的距离猝而拉远。
这时,放在凳子上的手机屏亮起,熟悉的头像一眼扎入钟至的视野。
夏斯弋还在手忙脚乱地不知无处使力,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趁着夏斯弋无暇顾及其他,钟至借机扬声:“夏夏,我手机没电了,能先借用一下你的吗?”
夏斯弋想都没想就应了,原理大概和打电话时会接来一切被递来的东西一样。他急切道:“你快拿,顺便帮我把身后的凳子移开,我觉得不是水草!它在和我对抗!”
钟至一边拿开两个并肩而立的小椅子,一边眼疾手快地解开屏锁,把父亲那条新鲜发来的消息删掉,继而掩饰性地打开相机,对着夏斯弋拍起照来,整个过程不留痕迹。
夏斯弋很快在余光里发现他的拍照行为,斜了他一眼:“你还拍?别幸灾乐祸了,快来帮我啊。”
水纹荡漾,周围的鱼被他们吓得一条不剩后,终于成功起竿。
不小的动静引起了一圈人的围观,都想看看他们钓出来的是什么大鱼。
可当看着鱼钩上只有十厘米左右的那尾鱼,两人不由得尴尬对望。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纷纷失望离去。
只有钟至是笑的:“我倒是挺高兴的,不管大小,至少不用我自己亲自跳下去给你赔罪了。”
夏斯弋单手拎着挂在鱼钩上的鱼,银色的鱼尾奋力挣扎摇摆,在晌午的日头下留予流光溢彩的弧光。
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钟至的侧脸:“赔什么罪,你又没亏欠过我什么,我怎么舍得?”
第88章 凭什么说打发就打发?
那天他们在湖边钓了一下午鱼,也只收获了唯一一尾鱼。
两人提着那尾银色小鱼,将它带了回去。
为此,他们还怨种地花了20块钱,买了租赁渔具商贩手里的了一个小红桶,为它短暂提供了一个生存空间。
还好是有直达校园的公交车,不然夏斯弋是真的很难想象,如果换成坐地铁,保安说液体喝一口时钟至会以什么表情面对。
公交车疾驰而去,留下的烟尘缓缓沉降,与夜色共同铺盖在公交车站台周围,迎接着遗憾的月色。
夏斯弋的走读申请还没下来,他回身看向钟至:“不用送我回去了,这个时候好打车一点,再晚路过校门口的车就少了。”
分别的气息惊扰了桶内的小鱼,它游到贴近桶壁边缘的位置上,不满地甩尾,“当当”的敲击声清晰有力。
夏斯弋躲开桶内溅起的水花,垂眸看向映着淡红色的水面:“宿舍里不方便,要不你先把它带回家吧,养了养炖了吃。”
话音刚落,原本还浮在水层上端的鱼顷刻间沉入水底,缩在了角落里。
钟至顺势接过夏斯弋手里的小桶:“看你把它吓的。”
他笑然:“观赏鱼不会好吃的,想吃鱼我带你吃别的。”
夏斯弋颇有遗憾地把银色小鱼转交到钟至手上:“啊,不能吃吗?”
“好吧。”夏斯弋放开扶着桶柄的手,“那就姑且先养着吧。”
这时,他们身后的出租车急停点处停下了一辆车,车顶的“有客”的红灯快速变化为“无客”的鲜红灯带。
夏斯弋轻拍了拍钟至的肩膀:“正好,就这辆车吧。”
他拉着钟至,向视野中心的那辆出租车走去。
伴随着司机催促提示的声音,车门关合,发动机的响声渐高。
“等等。”
夏斯弋兀地扳住后车窗,与钟至四目相对:“这次你先回,等申请下来,我们一起回家。”
晚夜的风柔软地倒灌进车厢,轻缓地撩起钟至额前的碎发。
他无声地扬起唇角,点头回应。
粘稠的视线留不住奔行的车辆,沉闷的色彩陷入稀疏的车流,从夏斯弋视野里远去,直至消失,空荡的公交车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夏斯弋落寞地独自坐下,金属寒凉的气息隔着单薄的衣物渗入身体。
他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向鞋尖的阴影。
暗淡的光彩打在本就灰突突的瓷砖上,留予的阴翳浓郁到无法稀释。
阴影盖住夏斯弋的眼睫,他抬手覆住双眼,挡住眼里析出的潮湿。
脱离了钟至的注视,压抑在体里强烈的情绪一涌而出,渗透在周围包裹严密的空气中,仿若连带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个度。
缺失的视线带他陷入更深的情绪之中,在书房外听到的争吵一字一句地在脑海中复现,钝刀似的切割在他的神经上。
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消沉是毫无意义的,但此刻他根本无法自控。
若是当年的猫腻和钟伯伯有关,他又怎么可能做到毫无芥蒂,即便他和钟至的关系能不受影响,但他们之前终究还是绕不过家庭。
这样的情况超出了夏斯弋所设想的所有预估,他需要一些时间独自消化,思考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兜中手机屏幕亮起,隔着布料透出暗淡的光亮。
光芒几番亮灭,夏斯弋压抑的情绪也稍稍得以释放。
他缓了一口气,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这才发现来自钟伯伯的未接电话。
夏斯弋没有躲避,直接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钟伯伯的声音缓缓传来:“之前给你发的信息有看吗?考虑得怎么样?”
夏斯弋闻言一愣,忙放下手机拉开聊天记录。
上一条还是同意拜访的事,完全没有收到过新的消息。
兀地,之前在湖边钓鱼时钟至向他借手机的事浮现脑海,带夏斯弋串联起了事件的因果逻辑。
他轻叹了口气,再次贴近手机听筒:“抱歉钟伯伯,下午的清空手机内存时不慎卸载了软件,也许是那时自动删掉了信息,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当面聊。”
电话那头又说:“那就现在吧,我去你们学校附近,我们聊两句。”
虽然毫无准备,夏斯弋还是应了。
终止通话的手机横躺在手心,光亮湮灭。
他抚上手间摇晃的狐狸尾吊牌:“总是挡在我前面也会累的吧?这次就换我为你挡吧。”
夏斯弋一直坐在公交车站等待,直到钟伯伯向他发来一家餐厅的地址,才起身赶往。
目的地不是什么贵价的餐厅,哪怕是他也负担得起结账的费用。
等他到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的菜肴。
不同于下午见面时的西装革履,钟伯伯换了一件宽松的休闲毛衣,那种正装带来的压迫感也随之削弱了不少。
钟伯伯冲他温和一笑,镜片后的眼眸里蕴着他读不懂的情绪:“好长时间也没家里吃饭了,也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有,点了些印象里你爱吃的。”
夏斯弋低眸看向满桌的菜肴,不敢迎头扎进他恩威并施的套路里,谨慎地询问道:“落座之前,我想问,您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我吃这顿饭?是看我从小长大的钟伯伯,还是钟至的父亲?”
“什么区别吗?”钟伯伯推移了一下眼镜,“不都是同一个我吗?”
他正要摇头,钟伯伯先发制人地一把拉着他坐在了身边:“快先吃点吧,晚上肯定没好好吃饭吧?”
被塞到手里的筷子沉甸甸的,垫在夏斯弋手指上,几乎要压弯他的指节。这种熟悉又不适时出现的温情攻击着他的心房,令他陷入纠结的情绪。
良久,他都没动一下。
钟伯伯察觉到他的异常,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的叹息声在包厢内回荡:“我知道下午你受了委屈,我现在倒是希望你像小时候来和我告状那时,情绪化地对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现在这样……”他抿了抿唇,“真的很像你父亲。”
像是触发到关键词的机器人,夏斯弋的手没来由地抖了一下,其中一只筷子随着他的动作从手中滑落,“当”地一声砸在餐具上,划开了包厢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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