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撂了挑子:“那你自己搬好了,我仔细想了想,我要是从寝室搬出去,每次早课至少要早起十分钟,实在是划不来。”
他睁开一只眼瞥向钟至,偷偷观察他的反应,见人还是波澜不惊,才继续说:“反正你也录了我家的指纹锁,进出也方便,每样东西都知道在哪儿,显然是不需要我的。”
他阴阳怪气地说了半晌,钟至才接起了话茬:“真不来?”
夏斯弋没看他,只有可怜兮兮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腔:“哎,那我也没办法去了,好可怜,这次是真的无家可归了。”
想起钟至和伯父关系的现状,夏斯弋心软地舔了舔唇。他明知道钟至说的不是这个,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忧虑,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转头。
良久,身后都没再有动静。
他好奇地从身旁的镜子向后瞥看,居然发现钟至正在玩手机,顿时窜上一股火气。
他转过身,火还没发出来,一块翻转的手机屏幕送到了他眼前。
与他对话的是辅导员,就在几秒前,辅导员同意了钟至为两人请的假,允许他们缺席周五下午无聊的洗脑讲座。
而周五那天,刚好是父亲的忌日。
夏斯弋眸光一暗,火气全失。
这么多年来,钟至是除他以外第二个用心记住父亲忌日的人,一时间,诸多感慨涌上心头。
钟至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转变,即刻收回了手机,玩笑道:“刚打开手机时还以为我犯了什么天条。”
他翻着手机内的信息,闪过的消息自他的瞳仁快速拨动上滑,意外停在其中一条上,继而瞳孔一震。
虽然看不清,但夏斯弋大概率是知道钟至看的是哪一条的。
足足停留了几分钟,钟至僵硬的嘴角才稍稍舒缓:“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用调笑的语气转移夏斯弋的注意力,将话题拉回轻松的刚才:“这么喜欢我,怎么还拒绝和我一起住呢?是怕我吃了你吗?”
这次,夏斯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顺着钟至的招数,达成对方希望的效果。
他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不可言说的感觉包裹着他,促使他抛却扭捏,变得格外坦诚。
他再次抱住钟至:“我装的,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我那么喜欢你,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分开,这才是实话。”
钟至画在脸上的笑倏而溃散,那些疯狂向外试探的触手就这么被夏斯弋牢牢抓在手心,正向的反馈豁开了他包裹在外的硬壳,涌出内里隐藏的情愫,淹没了他的脆弱。
空悬的手掌最终还是抱住了夏斯弋。
反正就要离开了,就明知故犯这最后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在这个不怎么合适的场合,两颗渴望靠近的真心悄然交融,燃起的心火灼灼,淬炼出无可替代的安心感。
·
周五的课程结束,班里的其他人都按照学校的安排去演播厅听讲座,只有钟夏两人逆着人流朝校外离开。
空中云蔼沉沉,灰突突地压在楼顶。
两人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前,等待公交车的到来。
车辆来往,送来今天下午的主角,夏斯弋带着钟至登车投币。
孤单多年的硬币终于有了依伴,下投时交错的声响落满耳道,交织成动听的乐声,沉沉地落在箱底。
整个津松市只有这一趟公交可以抵达城郊公墓,距离他上次去看父亲,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夏斯弋的视线落在窗外,却无心风景。
还好,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了。
尾站抵达,钟至牵着他的手下车。
道路两侧高耸的树干缀着稀疏的树叶,拢起一条无人打扰的路途。
两人牵着手并肩前行,即将路过一段潮湿的甬路时,夏斯弋缓下脚步。
他们即将踏上的这段路,不论下不下雨砖石上都有水,可能是附近的水管出了问题,许多年都没修。
好几次他边出神边走路,路过这里时都会踩湿鞋子,吃了几次亏才记住。他拉着钟至,解释地提醒了两句。
钟至自然地接了一句“我知道”。
这句微妙的“我知道”落进夏斯弋耳里,带来巨大的震荡。
夏斯弋一滞,踩中了脚前一块活动的砖石,溅起的水花落在鞋面上,留下几道不规则的水痕。
“你……以前来过?”
钟至取出纸巾,弯身为夏斯弋擦拭潮湿的鞋面,好在鞋面是防水材料,只渗进了一点水。他不再藏着,肯定道:“嗯,每年今天都会来一次。”
夏斯弋不可置信地蹲下身,用阻止他擦拭的方式拢回他的全部注意力:“那我怎么会一次都没见过你?”
钟至宠溺地笑笑,粗略地解释着:“大概因为我都是上午来。”
夏斯弋有些激动:“可你知道我是早起困难户,不会选择在上午去的。”
说完,他背后一凛。
在钟至温润的笑意里,他意识到钟至就是知道他不会选择上午去,才会那么早到达,为的就是不让他知晓。
夏斯弋紧攥着钟至的手腕:“为什么?”
“本来就心情不好,再见到我,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钟至轻描淡写地说着,用那只干净的手抚过他的发顶:“但是我有等你来,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一直到你坐上回程的公交,也算是陪着你了。”
夏斯弋收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不断加深,唇齿不住的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阴云亲吻着高耸的树梢,带起簌簌下坠的树叶,扫过那些不为人知晓的时光。那些他以为的风声、路过的小动物,原来都是真实存在的陪伴。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的粗枝大叶到底让他错失了多少?
他失控地抱住钟至,在空旷的路上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钟至的掌心与清风共同拍抚他的背脊,带来最温和的慰藉。
那个最遗憾的人甚至还在玩笑:“怎么还哭了?放心,我离得远,听不见你和夏叔叔说的话,不用担心的。”
夏斯弋像个孩童般啜泣着:“每年都是我一个人,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记得他的忌日,甚至连母亲都不会来,她都不会来……”
哭腔掩饰不了他的不解和怨恼,隐隐透出他深扎在心的症结。
钟至耐心地听着他的哭诉,问他:“你有问过姜阿姨吗?”
夏斯弋摇头,哭声因这个动作而减弱。
“如果想知道她的想法,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夏斯弋又何尝不想问呢,可他太害怕了。
他害怕母亲的答案不是他心底所想,害怕她是真的遗忘了和父亲的过往。
如今,他还畏惧钟至费力为他建立起的信念就此崩塌。
自此在爱情里畏首畏尾,不只会自我伤害,更会伤害到默默在他身边陪伴多年的钟至。这无疑是不公平的,甚至是残忍的。
这些缘由,足够他缩在答案之外,不去触碰那个未知的真相。
钟至将他从怀里拉起,拭去他眼角的泪痕,拉着他起身,直奔父亲的长眠之地。
地上活动的砖石复位,继续保持它无害的模样,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父亲的目前依旧空寂,灰白的照片上蒙着一层淡淡的薄灰。
夏斯弋抬手,就着手上的潮湿擦去那层暗淡,露出父亲温煦爽朗的笑容。
钟至拿出手机,调出姜阿姨的电话号码,一言不发地拨了过去。
“夏夏,你需要一个答案。”
夏斯弋一惊,仓皇之间只来得及说出一句短促的“等等”。
他抢过钟至掌心内的手机,逃避性地想要挂断电话,然而母亲没给他任何机会,几乎是秒接了这通电话。
通话两头谁也没说话,只有沉寂的风声呼啸着穿过两人间无形的隔阂。
一分钟后,电话那头才先开了口。
“弋弋,是你吗?”
第77章 这辈子选定他了
听到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夏斯弋瞬间湿了眼眶。
明明是用钟至手机拨出的通话,她还是一下就认出了电话对面的自己,像是存在一种特殊的磁场,能够无声无息地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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