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帙说。
耿际舟皱起眉:“可我怎么感觉……底下还有人?”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确定吗?”
见耿际舟点头,应帙分析道:“……那可能是易承澜,虽然他拒绝回到现实世界,选择留在精神黑洞陪伴耿岳叔叔,但我昏迷之前隐约看到他的意识在受出口的吸引,可能生的向导灵魂还是无法留在精神黑洞,他也被迫来到这个空间了。”
虽然易承澜的一系列所作所为着实让应帙不喜,但一想到这般高傲的天才机关算尽亲缘断绝,最后也未能得偿所愿,这个猜测还是让应帙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却让耿际舟沉默下来,他怅然若失地浮在半空中,身影寂寥,过了几秒才倏然抬眸朝应帙伸出手,“我等会再去找他,出口就在这上面,我带你们一个一个上去。”
可应帙却立刻拒绝了他,示意站在他身后的哨兵,“际舟,你先把遂徊送出去。”
“不要。”遂徊断然拒绝这个提议,“你先出去。”
“你是哨兵,这里是高维精神世界,如果出现任何异常情况,你是最无法应对的那个人。”应帙讲着道理,“理所应当就是你先出去。”
遂徊皱起眉头,不听道理:“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你先走。”
“都一样。”耿际舟打断说,“我会把你们都送出去,谁前谁后都一样。”
“……”“……”“……”
三个人就这样在窄小的平面上僵持住了,面面相觑、互不相让,直到应帙不耐烦地说:“别浪费时间了,际舟都说了谁前谁后都一样,你先去,我马上就来了。”
“那你先离开不行吗?”遂徊不肯退让。
“你是不是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宁愿自己留下?”
“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能不能别谦让了?”耿际舟也着急了,“我都说了一样,我会把你们都安全地送出去,时间有限,应叔叔和虞医生在外面用精神力给我们拓着出口,我们要赶在他们精神力枯竭之前出去。”
“……那你呢?”应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都出去了,你还出得去吗?”
耿际舟再次噎了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当然肯定也能出去。”
听到他话语间细微的卡顿,应帙瞬间就明白了:“把我们都送出去你就出不去了。”
耿际舟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
真谦让啊,应帙无可奈何地想着,但凡他们三人之间稍微来一个自私点的,就不会出现这么麻烦的场面了。
“你为什么出不去了?”遂徊问,“是出口容纳区域有限,能容下进出的灵魂数量有限吗?你说我爸爸和虞旌医生在外面扩宽了出口,那有没有什么办法拓展容积?不行就把你爸爸易承澜丢这里,反正他也不想出去,指不定待在这里还有机会回到精神黑洞。”
遂徊后面这段话说得太直接赤裸裸了,应帙没办法附和,不过他按了按太阳穴,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承诺:“一定会有能让我们一起出去的办法。”
“……”耿际舟张了张嘴,复又合上,倏然,他展现出怒容,脱口而出一连串厉声抱怨:“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出去,你们两个都能出去不就好了吗?我不想出去了,真心的,外面什么也没有,我想去精神黑洞里找我的爸爸们。”
“但你的爸爸们不是很想见你。”遂徊说,他故意将话讲得刺耳不留情面,“易承澜从最开始就没把你当作养子来看,他只觉得你是害死的耿岳的凶手,在耿岳的心目中你也完全没有易承澜重要,你下去找他们做什么?讨嫌?”
耿际舟眼眶里的泪再次扑簌扑簌地往下落,看起来可怜极了:“不用你管!你凭什么在这里说我,难道你的家庭关系就处理得很好吗?你很恨你不负责任的父母吧,愚蠢的父亲,糟心的母亲,你还恨你的妹妹,凭什么同样是双胞胎,她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你遗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差点死在荒野,如果身份调转,你甚至可能和应帙从小一起长大,哪还有那么多的病症和苦痛?”
“我——”
“同样的招数用这么多次真的很烦,说点狠话就会让我们讨厌你抛下你?想得美。”应帙知晓时间紧迫,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耿际舟,收起你那点自毁倾向极为严重的奉献精神,现在只有跟我说实话才会有机会三个人一起活下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才必须留一个人下来?!”
遂徊原本是真的被耿际舟激起了怒意,直到应帙提醒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收敛了怒气,深吸一口气,背对耿际舟将脸埋到应帙肩窝里平复心情。
耿际舟咬着牙,眼泪越流越多,他从小到大从未这般哭过,甚至耿岳陷入永久沉睡都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痛楚,眼眶是干涸的,他从没有这样情绪崩溃过,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他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两名养父以不同的方式‘抛弃’,但还有人在用性命挽回他。
“……这根长柱是我的精神力具象化,易承澜为了进入精神黑洞,用它将黑洞和现实之间捅开了新的裂隙,这道裂隙需要人守,不然会越来越大。”耿际舟哭着说,“应叔叔和虞医生不是在外面扩宽出口,而是在缩小裂隙,但没有用,必须有人在里面守,不然新的裂隙敞开,静默期结束,又会有无数的哨兵陷入永眠。”
——那就让静默期结束。有一瞬间应帙想要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这句冲动的话讲出口,但理智阻止了他,遂徊精神力过度防卫症那么严重也没有陷入永眠,就是因为耿岳在精神黑洞中十数年的坚守,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利仗着他和耿际舟是向导,而遂徊病情有所好转,就这样不负责任。
“让易承澜来守。”遂徊对这人的观感从始至终都很差,现如今更是陷入谷底,“他捅的篓子,让他来补。”
“他不可能愿意的,如果他发现无论怎样都不能和耿爸爸在一起,只会放任裂隙越来越大,拉更多人陪葬。”耿际舟说,“……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我害得耿爸爸受伤,他就不会永眠,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
“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算起?”遂徊烦躁地说。
耿际舟还想说点什么,但应帙不耐地摆摆手打断他,“行了,早点说不就完了吗?我知道怎么办。”
闻言,耿际舟和遂徊同时看向他,脸上都是震惊,“你知道怎么办?”
“我说了,一定会有三个人一起出去的办法。”应帙有条不紊地说,“耿叔叔跟我说过,新产生的裂隙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就能补上,不需要留人在里面守。”
“真的?!”耿际舟惊喜地问。
“抓紧时间。”应帙神色淡淡,“你先带遂徊上去,再来接我。”
“你先上去。”遂徊依旧固执。
奇怪的是应帙这回竟然没有再谦让:“那就我先好了,都一样。”
他的反应让遂徊微微有些放松,但仍旧感到一丝奇怪:“耿岳什么时候跟你讲的?”
应帙笑着伏到耿际舟背上,“就准易承澜和你讲悄悄话,不许耿岳告诉我小秘密?”
“易承澜跟我说的是——”
“我现在不想听,”应帙转过头,“等出去了再聊。”
“……嗯,出去了再聊。”
看着耿际舟和应帙持续上浮一直到消失在视野范围内,遂徊心脏莫名其妙开始加速,他不知道紧张的来由,但哨兵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这令他不受控制地焦躁起来,一直到耿际舟返回,又背着他飞到了最顶端,而应帙好端端地在长柱顶端站着,他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站过去,和应帙一起抬头看向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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