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而已,年轻人的事关他老头什么事。
可能今天也是奇了,偏偏见了一个人泪就止不住了,大约是他这副身体也不中用了。
李净生摩挲着掉着漆的窗台,保安室里他的半导体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曲。
一支戏唱到了终了,快板与梆子敲打着。
“……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当初赠木桃……”
唱词出了口明明是团圆的词,李净生却听不出任何喜来,只剩尾端的三个字此时在他的心里被他反复嚼着,“赠木桃”他心底翻来覆去的唱着这一句。
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明明他今天这股哭意发的没来由。
但他就是止不住,像是体内住了个人似的,那人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刺激,哭了便止不住了。
李净生想着自己这几十年里东奔西跑的经历,但没有一段经历是这样的,就像是忍了多年苦,受了多年的累,今天只这一刻便憋不住了似的。
憋一刻就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早些年家里穷,他跟着戏班子跑东跑西卖艺的时候比这苦多了累多了,也没这样哭过。再后来回了乡,父母没了自己给他们荒坟上拔草的时候也没哭过。再后来再奔波在各个城市打工的时候,受再多苦,再多的累自己也没再哭过。
就连小时候家里穷,供着他大哥读书不供他的时候,他也没哭的这么凶过。
好不容易跑了半生,终于寻了个让自己心安的地方呆了这么些年,本以为能这样一直呆下去。
可今天是怎么了呢?
李净生想不通,他怎么都想不通。
他扶着窗户台索性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伞下的人。
那人也在望着他,红着眼眶,眼里不像是蓄着泪反倒像蓄着血。
那个名为顾平安的人,就这样看着他像是已经看了一辈子似的。
顾平安张了张口,过了半响才喊了一句。
“关山。”
对于他来说,像是才睡了一觉醒,过往种种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人也走了,再见到时顾平安也知道,这不是他的关山了。
但他还是想喊一声,就像是对着某种执念的一个回应似的。
兜兜转转近百年,他终也是在人间找到他了。
鬼见草粉末的药效转瞬即逝,顾平安喊完这一句“关山”转眼间,他的身形便又要渐渐消失不见了。
还是陈久眼疾手快又撒了一把鬼见草粉末,这才勉强维持住了顾平安的身影。
紧接着甘离看了一眼陈久默契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幅眼镜和耳机递给了李净生,示意他带上。
这耳机和眼镜说来还是异事处的发明,原先只供给甘离一个人,能让凡人见着鬼的样貌。原先还只有耳机,后来眼镜研发出来的时候甘离入了道,有了灵气和神念已经不需要耳机和眼镜便能和陈久交流了。
只是没想到,这两样东西兜兜转转用到了这。
“李叔,您应该也想知道我们找到你的原因吧。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聊,把事情说开也就好了。”
说着陈久指了指不远处的老洋楼。
李净生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身后的保安亭,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这还有工作,要说事情的话,进保安亭吧。在门口堵着也不好。”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保安亭。
陈久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就这样钻进了保安亭。
顾庭杰还没分的清楚状况,进保安亭的时候他拽了拽陈久的袖子。
“李叔真是李关山,我曾舅母吗?”
说着他又仔细看了看他李叔的模样,虽然他李叔老了但五官看起来还不错,换身寻常衣服还能算是个帅老头。前几天还有小区里的阿姨要给李叔介绍老伴呢,但是要是说他是李关山,那个帅的能让近一城人都来给他送葬的武生?
顾庭杰挠了挠脑袋,还有些不太信。
但陈久只是狡黠的笑了笑看向了甘离,甘离揉了揉陈久脑袋无奈的给顾庭杰背了一遍生死簿中关于李关山的记录。
顾庭杰这才将信将疑的放下心来,可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陈半仙为了这事去地府翻生死簿了?他怎么做到的?
顾庭杰懵逼了半天,觉得陈久和他似乎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陈半仙简直像个故事里通天彻地的活神仙,顾庭杰默默的想。
不愧是半仙啊,这一对比自己也就是地上只知道啃香蕉的猴子,顾庭杰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不过他也就随意一想,毕竟猴子有个神仙朋友,还有个不死舅公,四舍五入那猴子也肯定不是寻常猴子。
大约是天选之猴吧,顾庭杰安慰着自己。
顾阙走在前面,他第一个进了保安室。
他的身边就是顾平安,进了保安室他合上了手中的伞,就在刚才他也听到甘离背的那几句生死簿的记载了,望着面前李关山的转世,他神色复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在录制什么电视节目吗?”
说着李净生扶着保安室的白墙身形有些佝偻的摸上了窗台的半导体收音机。
他没有把收音机关了,而是换了个台微微调小了声音,有熟悉的东西在身旁似乎能给予他某种莫名的力量似的。
那力量撑着他直视前方,直视着面前的人。
李净生给进了保安室的人搬着凳子。
狭小的保安室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突然间显得更拥挤了。
见此陈久拉着甘离和顾庭杰退到了门口,把保安室留给了顾平安。顾阙看了他二哥,也叹了口气出去了。
一时间人统统走光了,保安室里只剩下了顾平安和李净生。
顾平安仍旧站在原地,他望着眼前的李净生,突然笑了。
原来他老了之后是这个模样。
李净生见这一群人都不回自己的话,只能耐心的把刚才询问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顾平安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像是要哭,但偏偏面上还是笑着的。
李净生看不出一丝笑意,反倒是觉出了几丝悲意。
“他们只是来帮我找人的,我生前与那人有约,但没能赴约,所以醒了之后想要寻与我有约的人。但他大概也是不记得我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平安看着眼前的李净生。
李净生愣了愣,许久没说话。
过了半响,他似乎也猜到了什么,问道。
“你找的那人是我吗?”
顾平安点了点头。
李净生又问。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找我吗?我不记得了。”
顾平安便把他和李关山的事一一都说给李净生听了。
李净生听完也糊涂了。
他的上一世叫李关山,是个武生,还是唱戏的。有个恋人还是个男的,还是个世家大族的小少爷。
李净生糊涂了,他挠挠脑袋坐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没遇到过这事,甚至我也不认识你,今天大约是我第一次见你。”
说到这,李净生忽而抬起了头,窗外的阳光照了了进来,照进了他的眼底。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仍旧清澈且干净,一如初识。
“但我心里见了你安生,我没这么安生过。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我在找什么,早些年我走南闯北的时候,也有人劝我留下成个家,但我留不下来。我一直留不下来,可见了你,我又觉得我安生了。像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找到了。”
说着李净生叹了口气。
“你说我们上辈子见过,约摸着我们该是见过的,可我记不起来了。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关山。你看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说着顾平安伸出了手,似乎想擦一擦李净生脸上的泪痕。
但无奈,他的手穿过了李净生的脸庞,再也触碰不到他半分了。
他的指尖落在他发白的鬓角上,落在眼尾那些陈年的沟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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