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块烂泥!教你的本事悟不得,连你那几根破针也忘了?活腻了不成!”气急败坏的怒斥钻入耳底,与此同时,顷刻将他包裹的,却是与之相反的融融暖意。
“还有你们一群没脑子的东西,怪不得扶风死不瞑目!”
113.现身
一连串的怒斥苍劲穹厚,咄咄劈开阴霾,正是不久前才自忘仙峰道别的扶恶。
失血过多的周身麻木不已,厉执心下感到意外,却头脑混沌,原本堪堪憋住的一股清明随着神经骤然松懈而破散,一时再难以集中。
扶恶干枯却有力的手掌落上仍下意识紧护晏琇的厉执,掌心所触皆是拼尽全力的冷硬,更是使了些力气才将他们分开。
晏琇也已手脚发僵,努力几次才勉强撑起身子,却迫切抬头,终是看清厉执血痕纵横的背后,根本再见不到一块好肉,泥血交融着扑进他的眼底,尽管早有预想,仍超出了他所能承受。
“师父……”厉执被扶恶半掺着总算站起来,周身失去的知觉稍稍回笼,一手顺势搭在晏琇肩头倚靠,挡住他怔愣的视线,“阿琇,这是我师父……”
“先别说话!”眼见他张口间嘴角又有血水落下,扶恶极为嫌弃般脸色不善地阻拦,本就苍老的脸上又皱出几道纹路,指节力道凌厉,迅速封住他身前数处穴位。
晏琇显然不知道扶恶的来路,却也无心在意,眼下紧张地一手绕开厉执背后那些伤痕,不敢太用力地扶在他绑有软甲的腰际,皱眉看扶恶先将他体内正疾窜的紊乱真气封起,以免他五脏六腑继续受创。
“你……你是什么人?”
而待四面八方狂卷的飞沙落定,先前被震开的众弟子皆已回过神来,明显看出扶恶实力之可怖,更惊于扶恶方才运至登峰造极的浮门内功,心有余悸地一边抹着嘴角血迹一边颤声质问,“为何会使我浮门的武功?”
无疑,他们这一代弟子多数还较为年轻,兴许听过创派祖师的大名,却并不曾见过。
——那上头也有人?
——这个……其实我们也不知,反正那台阶一直就有了,没见过有人下来,也不许弟子擅自上去。
回想起当初同浮门弟子的对话,厉执缥缈的神智慢慢回笼,想来扶恶住在忘仙峰一事并非所有弟子都知晓。
却也就在这回忆结束的一刹那间,厉执泥泞的脸上蓦地绷紧,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扶恶身处千丈高峰,平日从未有人上去,更鲜少被知道,怎会如此凑巧又及时地赶来解围?
“恕在下眼拙,这位可是浮门开山祖师扶恶扶老前辈?”最先认出扶恶的,倒是旁观已久的尉迟慎,此时他已落至几人跟前,视线直掠过晏琇,默然打量扶恶。
扶恶并不答话,只嗤了一声,算作默认。
“什么!”
尉迟慎的声音不低,瞬时便引起众弟子的惊呼。
“尉迟楼主此话当真?”
“这怎么可能……”
“他,他是我们的祖师爷?”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内功……”
“可祖师爷为何会护着魔教……”
杂七杂八的议论接连传来,却顾不得看扶恶如何与他们对峙,厉执一手虚弱抓住扶恶,急切问道,“是谁!是谁找了您过来?”
“……”闻言神情一顿,扶恶眯眼看向厉执,像是在疑惑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不过也并未隐瞒,胡须一凛,“除了你那相好的,谁能叫我下山来保你这小命……”
司劫?
厉执忽地愣住。
若说是实在不忍心看他被那般围攻,似乎也解释得通。
但转念想想,厉执却又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想,他确信司劫不可能这么做,此次计划他们分明势在必得,司劫即便心里再不好受,也不会任由事情功亏一篑,叫他先前的伤都白挨。
且自下山发觉扶风出事到此刻,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司劫哪来的空闲再去山上?
“所以您的意思是……司掌门派人去通知您……”
“不错……”扶恶顺口应着,结果眼看厉执眸底映出扑面的寒悚,眉头一皱,终也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尤其厉执茫然越过扶恶,猝然与去而复返的司劫视线交汇,看到司劫同样凝重的神色,心知他方才并没有真的离开,他一直在看着他,他若真的危及性命,司劫定会亲自前来护下他。
那么到底是谁……借司劫的名义去找了扶恶?
“臭小子……”
而迅速环视一周的厉执心下一沉,脱口而出之间又带着几分侥幸,只盼自己倏然冒出的念头为假:“师父,臭小子在哪……”
“他与我一起过来,去找司——”
扶恶正说着已是转头看到司劫,一眼看到他空荡荡的旁处,话未说完,花白的胡子与须发被猛烈掀起的疾风吹乱,表情刹那凝固。
“厉狗蛋!”
苍朽的面容涨至黯红,随着这一吼罡风平地蹿涌,扶恶毫不犹豫地几步矫健而起,目光如鹰隼扫过脚下一个个石青的身影,搜寻刚刚随他而来的浮门弟子。
他才到此不过片刻,对方绝不会走远!
几乎与此同时,司劫也刹那起身,猎猎霜风融入天际,目之所及皆是冰山雪海。
厉执自然紧跟着便要一同寻找,奈何几番努力都无法提气,急得一口血水呛出来,一旁晏琇慌忙将他按住,不由分说地倾身背过他,仰头望去,便咬牙朝附近虬结的菩提树干飞踏而上,尽量立至高处。
肖青山与魏渊淳相继闻讯赶来,而多数浮门弟子虽然仍未弄清楚状况,但自从知晓扶恶的身份后倒是悉数镇静许多,仿若失去支撑的信念终于有了依托,原本被仇恨蒙蔽的心智有稍微清醒,不少人条件反射地跟随扶恶四处张望。
“你是谁!怎没见过你!”
便当乌泱泱的队伍后方乍然传来厉喝,数道目光顷刻将之包围,那已缓缓退至末尾的身影倏地滞住。
他身披宽大的青白斗篷,头顶宽帽遮住大半张脸,因是浮门冬日避寒服,其他弟子也有穿着,起初并没引起注意,直到此时落入所有人灼灼的眼底,那过分臃肿的身形便暴露无疑。
垂落在斗篷外沿的细腕随风隐现,正是被他藏在斗篷里的厉狗蛋。
下一刻,风驰云卷的几道飞影与那霎时而起的青白交织,众弟子抬头间,只勉强能捕捉到紧锣密鼓的虚闪,愕然遥望,除去对那假冒浮门弟子之人的好奇,俨然更震惊的是几派执掌人惊绝的轻功。
而那人尽管功力同样深不可测,但屡遭夹击,四方皆被堵死,前有扶恶催山般的掌风,后有司劫紧追不下的紫微七斩,东西则为虎视眈眈的尉迟慎与魏渊淳,实在无处可逃,也自知不是几人对手,有如无头苍蝇来回胡乱试探。
谁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微微迟疑,指间数枚飞针霎时祭出,并非朝四周几人,而是直涌向重伤在身而停在原地的肖青山。
距离最近的魏渊淳自不能袖手旁观,却就在他一掌轰开那密集的寒光,对方已如疾风自这缺口一掠而过。
“他竟朝宿莽谷去了!”
“可是那边……那边没有路!”
伴随底下弟子的惊呼,厉执心知他们说的定是忏陈阁后身那一道隘谷,想到谷底怙恶江凶猛的激流,不知为何心内生寒,惴惴之际,脑内猛地一闪。
趁晏琇背着他紧跟司劫几人追去,厉执艰难伸手,气息不稳地在怀中快速摸索,果真摸到那一小瓶,是来时从尉迟慎身上抢来的鹤归丹。
不假思索地先将一颗塞进晏琇口中,厉执稍作犹豫,仍旧顶着呼啸朔风将余下全部倒入口中。
再有神效的药物也过犹不及,但他已经顾不得,毕竟那人再如何遮掩,但厉执却在他冲破围困的短暂一瞬,将他认了出来。
尽管对他的记忆有些模糊,确实是九极教无厌堂堂主——迟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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