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山?厉执斜眼看过去,看来除了浮门,五派都聚齐了。只是他一时难以理解,晏琇是晏惊河与厉白儿的小儿子早就众所周知,但他被晏惊河一手养大,分明一直被众星捧月,怎么就又被说得这么不堪?
“谈不上什么冒犯,”只听不知哪个金楼弟子不屑接道,“不妨告诉你,他在我们金楼,也就倚仗楼主才能骑在我们头上。”
“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少侠怕是真不知道,他与我们楼主的关系?”
“当然不知。”
“也罢,其实早就传开了的事,”那人说着却也故意压低了嗓音,“他呀,还不是自打他爹为那魔女殉情之后,实在混不下去,为了寻个靠山,朝我们楼主自荐枕席来了。”
“……”耳边突然一阵寂静,那擎山弟子显然过于震惊。
厉执却掌心握紧,当年晏惊河与厉白儿自他眼前毙命的一幕犹如昨日,晏惊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当时五派悉数在场,分明看得实在,怎么就传出为厉白儿殉情而死?又为何会让晏琇自此艰难到需要倚靠金楼楼主而活?他与尉迟慎的关系,又真的如他们所说?
——我其实没你想象的清白。
而晏琇在鬼头寨里略带哽咽的话蓦地自他心中响起,厉执低垂的眸底晦暗不明,牙关紧咬间,将手边酒杯一饮而尽,晏琇因何而不肯与自己相认,心下似乎已有了判断,竟是笑了笑。
这些人需要他晏惊河时不惜奉他为主,口口声声唤他晏大侠,一旦人没了,不仅随意诋毁,更连与他一路行侠仗义的小儿子都要践踏至此。想来,他们应早就对晏惊河心有不满,只不过碍于他的一身绝学,以及……利用他除掉厉白儿罢了。
所以说,晏惊河为他所谓的正道穷尽一生,不敢爱恨,甚至最后一刻他心心念念的,仍是他所护的天下众派,却到头来,反叫他最爱的小儿子落得这般田地。
“你们倒也不必惊讶,”这时那金楼弟子又得意洋洋道,“我们楼主威猛非凡,一般的地坤自是受不住,晏如星自己送上门了,一个天乾长得跟他娘一样狐媚,哪有不收的道理——啊!”
一声痛叫响起,原是厉执趁他说话间捧着手炉过去,忽地脚下一个踉跄,飞起的手炉正巧砸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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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距离
“谁——”
“对不住,”厉执不太好意思地搓着手,目光诚恳,“我内急。”
“……”对方看向厉执,显然正要发作,却视线在他怀中的紫微七斩上顿了顿,到底没有上前,而是捂着明显磕得不轻的嘴忍气道,“不碍事。”
不过他身边最先提到晏琇的擎山弟子打量了一番厉执,此时忽地站到厉执面前道:“在下擎山掌门亲传弟子魏锋,久闻霁月道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厉执看着他,自是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不等开口,又听他道。
“只是道长是何时与司掌门结为道侣,我等竟从未听说?实不相瞒,在下昨日才见到过贵派一位好友,连他都不知晓司掌门已经结契一事,难不成……道长与司掌门并没有正式拜堂成婚?”
的确,道侣对于天墟弟子来说,既可以指夫妻,也可以是志同道合的修炼之人。区别则在于,前者与民间一样属于明媒正娶,毕竟若其中一方是和元,便不存在结契一说,只有成婚了,才算是一家人。而后者则只需双修即可,没有太多约束,如果双方达成共识,甚至可以更换。
这魏锋的意思便是,厉执虽为司劫的道侣,却与司劫并非真正的夫妻关系,只不过是司劫修炼的同伴罢了。
厉执一时没想明白他为何要纠结这样一件与他毫无瓜葛的事情,不过听说他认得天墟其他弟子,为以防穿帮,言语间倒是收敛不少,尽量装出了一副高深的模样。
“不曾拜堂,却是夫妻。”他简短回答,司劫不止说过一遍关乎此事的话,这点他还是有把握的。
“哈,”而像是在听什么笑话一般,魏锋朝四周看了看,重复着厉执的话,“不曾拜堂,却是夫妻?这种说法各位谁曾听过?”
“现在不是听到了?”厉执眯眼看他,揣测着他到底有何用意。
“那司掌门可有认同?”他又道。
“自是同意。”
“可笑,司掌门贵为五派之首,竟被你说成这般不讲规矩的人?”似是心有不甘,他又道,“别是道长会错了意,再像晏如星一样落人笑柄。”
“……”厉执骤然抬头,宽大兜帽投下的阴影中,一双寒冷的双眸定定看向他,竟将他看得一愣。
连刚才被砸了嘴的金楼弟子都在暗处悄悄拉扯魏锋,叫他不要再挑衅下去,无论如何,紫微七斩在厉执的手里,说明司劫与厉执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常人可比。
偏偏他不知为何紧咬着厉执不放,又不依不饶道:“恕在下冒昧,再请教一个方才便觉疑惑的问题,道长的破心剑法炼到了几层?怎么在下与道长近在咫尺,却感觉不到丝毫内力浮动?”
厉执闻言心下一惊,险些忘了,天墟破心,神酒轶榜,金楼珍宝,每一派都有其傲然立足江湖的资本,而擎山最擅长的,则为练气,即是内力。据说门内高手甚至可以借助源源不断的内力移山倒海,对内力的参悟可谓登峰造极。
“难道传闻中的霁月道长其实只是个花架子,全靠司掌门的垂爱才得以扬名?”
这话说得便更难听了,周围已然安静一片,各派弟子悉数看了过来。
厉执沉默与魏锋对视半晌,忽地一笑,笑意却没有半分进入眼底:“你想要如何?”
“若在下所言不实,道长可敢与在下切磋一场?”
“……”果然不出所料,厉执握着紫微七斩的掌心紧了紧,面上未露任何怯意,只干脆道,“不可。”
“我与你非亲非故,更不曾听说你的名号,为何凭你几句随口拈来的质疑,便要接受你的冒然提议?”
这一番话说得厉执浑身不自在,暗想他下回绝对不再扮作天墟弟子,想骂人都不能尽兴。
不过言外之意倒也很清楚——他算个什么狗屁,谁乐意浪费精力与他切磋。
“司掌门需要的是可同他并肩统领江湖之人,道长这样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如何能服众?”不成想他仍是纠缠不已,虽为和元,气势却堪比天乾,像是拿准了厉执内力薄弱,趾高气扬地横在厉执跟前不肯让步。
“你服不服我,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厉执嗤笑着,极力忍住心中不耐,“且我看其他人,倒不像你一样在意。”
“他们都是碍于司掌门的面子不好讲明,但我擎山弟子向来有话直说,绝不虚与委蛇!”
“再者,道长说与自己无关,在下实在难以苟同,”谁知魏锋忽地音量拔高,“司掌门多次拒绝各派杰出弟子,却一声不响与同门师弟结为道侣,总要让我等心服口服!”
“我师兄当初被拒,若不是心觉苦闷,也不至于酒醉伤害无辜,平白被那晏如星废去一根手指,现今连剑都不能拿稳!”
厉执闻言挑眉,心底豁然开朗,不止清楚了晏琇与他师兄的恩怨,也总算明白这人咬住自己不放的缘由。
他早该想到,以司劫的条件,意图与他结亲的门派自然不在少数,即使是同门师弟,也始终有人会心觉不甘。
只是,虽说捋清了思路后,对眼下情形便不会感到太多的意外,却不知怎么,一股微妙的异样之感也油然而起,缓慢地渗透在他心间各处,厉执立在这本就不属于他该出现的地方,顶着周围数道目光,头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与司劫的差距。
不是他换一身装束,假模假式学几句礼数,便能轻易跨过的距离。
“我今日若是一定不与你切磋又怎样?”片晌,他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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