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离开这里活下去。”
说完,就在厉执拼着强行积蓄的力量猛然翻身之际,面前的伏寒已又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最后朝他一头撞去:“小兔崽子!”
“咱们就在……黄泉路上见!”
话音未落,伏寒身体忽地僵滞不动,厉执悲怆抬眼,在满目血红之下,恰好看到他吼出那最后一句话时,目光遥遥照向不远处的沈悍。
才心知原来他从一开始,便与沈悍心照不宣。
穿透胸膛的剑刃被不加停留地拔出,伏寒再无声息地栽倒在厉执身前,甚至能感受到他不曾停止流淌的血水以余温缓慢地浸过自己的胸口,却依旧令厉执遍体生寒,随着渐渐感知不到伏寒的一丝心跳,嘴唇抑制不住地发抖,万念俱灰中,唯想要让这整个世间,都随他静默的毁灭。
也是在这一刻,那几人失去耐心威逼叫嚣的模样从厉执涣然的眸底散去,萦绕在整个脑海中的仅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茫,厉执不知自己是否已经挣脱束缚,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又在做什么,只觉体内从未感受过的一股江翻海沸,像是积郁已久的风暴倾泻浇下,千军万马踩碾而过,受化云散压制的真气重新流转,内力回笼,却被那诡谲的力量逼得仓皇乱撞,时而悉数聚集于下腹,拧着他的呼吸,将渺小如一叶浮萍的他顷刻吞噬。
竟偏赶在眼下分化了。
直过了良久,当黏腻的鲜血与涔涔汗水相融,厉执整个人湿透地跪坐在地上,鼻间尽是浓烈的血腥味道,其中又混杂充斥着馝馞甜香,他呼吸艰难地睁开眼,勉强视线凝注着望去,模糊中,似乎看到周围横卧的尸身,皆是七窍崩裂,暴毙而亡。
“厉执……”
而不待这初次分化为地坤时的痛不堪忍再继续将他淹没,夜至最沉,参星横斜里,厉执听到耳边隔着风霜宿雪的隐约低唤。
终是梦醒。
(第二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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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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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口渴
潜意识里,沈悍和伏寒都是为了自己而死,这一直是厉执难以回想的一场噩梦,甚至要比厉白儿与晏惊河更叫他无法面对,所以那几人究竟是谁,他从未再想过,也到现今仍不知情。
他只记得他们应是全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他当时突然分化,唯一的念头只有趁着还未将其他人引来,拼命掩藏信香,忍住汹涌的情汛咬牙将沈悍二人的尸身背出去,谁知半路又遇到追堵的五派,再后来,便是楚钺几乎以一敌百,废掉一只手臂,硬生生为他开出一条血路。
想到楚钺,眼底一片矛盾,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自是一股脑涌入厉执正被过往撕扯的神经。
“别动。”
下意识地打算起身,忽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湿涝涝的眼角被指腹轻拭,厉执怔然看去,便对上司劫一双深沉的眼眸,在昏暗的马车中如一线生机,半晌过后,被冰雪覆盖的心底逐渐有了温度。
“我,我睡了多久?”一开口嗓音哑得像是粗粝的砂石,厉执迫切道,“这又是要去哪?”
无声看了他片刻,似在确定他是否真的已经无恙,尽管车内铺了柔软厚实的垫子避免车行颠簸,司劫仍一手护在厉执受伤的腰际下方,看着他回答:“你昏迷了两日。”
“神酒弟子打听到,有人曾在定仙山下见过楚钺的山魈,所以我们正在去那里的路上。”
“大概多久能到?”定仙山紧挨着楚钺所说的浮门,厉执闻言面色稍微松懈,脱口问道。
自是将他知晓内情经过的模样尽收眼底,司劫停顿几许,却也耐心答道:“再有一日。”
那便能赶在七日之内找到楚钺,厉执心下终是松了口气,只可惜很快又眉头紧皱——靳离怎么办?
他先前叫他在那山洞等他,原想带他一起去见楚钺,也好让他替自己说上几句,兴许楚钺能听得进去。现今两手空空,他拿什么换回晏琇和厉狗蛋?
且他眼下的身份仍是靳离,各派必会看紧他——
却在厉执缓缓抬手,朝自己易容的脸上摸去时,只听司劫猜透他的心思一般:“我同其余人已兵分两路,此处只有我们二人,你不需再伪装。”
说着,掌心被塞入一样东西,触感细腻,正是他用来易容的假皮,原来司劫早已取了下来。
而听闻其余人都不在此处,厉执不由又放松几分,也心知必是司劫为他能一路安心所为,沉默着想了想,忍不住伸手向前,握住司劫的指尖细细与他亲近,仿佛隔了许久未见一般。
随后又问:“二柱子呢?”
“……他无事,暂且被金楼收留。”提及李二柱,司劫显然也心情复杂。
不过他的爹娘皆曾是金楼弟子,他们最初带着他的理由,也是打算将他送至金楼。这么想着,厉执终于问清几件重要心事,暂时安静下来。
于是听着外头松木车轮不断碾过尘土的嘎吱声响,车内一时气氛静谧,只有隐约的光线透过车帘缝隙投进来,可知现在并非夜里。
便思绪不停地继续飞转间,厉执正为下一步找到楚钺踌躇之时,忽觉司劫将手收了回去。
条件反射地想跟随那一丝温暖,厉执惶然抬眼,正看见司劫拿起身旁盛水的竹筒,垂眸以小匙舀出少许,朝他干裂的唇上送去。
昏迷两日,他醒来一门心思想别的,都忘了讨口水喝。
而他本想直接以竹筒喝上几大口解渴,却才一动作,只见司劫将竹筒移开,不容置疑地凝视他,示意他张口咽下小匙内的少量清水。
猜到是顾及他腰腹的伤势,厉执难得乖巧地张嘴,几口过后,喉咙稍微舒适,他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劫道:“司掌门,我好像饿了……”
“今日只可饮水。”
说话间,连水都不再给他,司劫将竹筒盖紧,沉声道。
“……”厉执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意犹未尽地舔掉嘴角残留的一滴湿意,总算想起来,他还未曾与司劫解释这一切。
果然,不等他开口,明显忍耐多时,司劫终是眸色暗下,将竹筒置于身后,低低道:“若非那孩子力道不足,再深入几分,你便没了性命。”
“我……”
“摧心锁对内腔的损害,你早已知道,却还是甘冒此险与靳离互换身份。”
“且你身上不止那一处刀伤,又新添了不少其他伤口,是你为了拿到千机婳,独闯十二座外楼留下的。”并非是疑问,司劫句句笃定,又似乎看出厉执急于辩解的紧张情绪,到底不忍,一手轻轻将他无意识使力的肩头摁住,语气放缓些许,最后道,“我知楚钺定然用晏琇和云埃的性命威胁你,我与你同样担心他们的安危,但若是以你的性命为代价,你至少……要与我商议,或许有其他方式可解。”
“不是,”听司劫一番话终于说完,厉执急忙开口,“我这次,不是你想的那般。”
努力将思路理顺,厉执一眨不眨道:“被鬼二叔掳走阿琇和臭小子一事是我疏忽,但我绝对没有想过要牺牲谁的性命,包括我自己。”
“那,那摧心锁是实在避免不了,总归我们也不打算再生,我以为……如果能救小锦鲤一命,对我来说倒并非不能承受,只是我也没想到,会发生二柱子这事。”
边说边瞄着司劫的神情,眼见没什么好转,厉执心急地又补充两句:“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叫你差点当了寡妇。”
甚至坦白:“要说最不该的地方,就是我劝小锦鲤逃走的时候,为了让他离开,谎称与你商量过,将你也扯了进来……但你放心,我们谁都不会乱讲。”
激动之余厉执习惯性地想要拍胸保证,手却被司劫及时抓住,他一愣,不知道这是代表对方没那么生气了还是什么,只心中忐忑,舔着干巴巴的嘴唇,渴望地又往司劫后方的竹筒看了一眼。
“说了这么多,我都又渴了……”他实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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