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在出教的路上,少年眺望晏惊河父子时,羡慕却并无奢望的模样。
心思微动间,他已拉着他,凭着幼时难得的记忆,挑了十余根狗尾巴草,给他编了那与他确有几分神似的小狗。
“你咋这么厉害!”
“你果然够意思!”
“我都不舍得放你走了!”
他将那东西亮在掌心时,虽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不确定与晏惊河送晏如星的糖人相比,少年会否觉得简陋。
显然多虑了。
且他看着少年眼底不加掩藏的惊喜,这感觉竟比原本想象的更令人沉陷。
很想一直温暖他。
或者与其说是哄得少年开心,不如说他自己才是暗自满足的那一个。
所以当少年一猜出厉白儿根本不打算放人,下意识便要前去阻止之时,他忽地将他扯住。
“咋了?我不赶快过去,你师兄们可就活不成了!你都不着急?”少年急切问道。
他当然不能开口,只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写着问他:“你在意他们的性命?”
“我在意个屁,我又不是啥好人,我怕你难受。”少年毫不犹豫道。
闻言抬头,他凝视着少年的眼睛,又低头写道。
“那你想不想做好人?”
“不稀罕,我是个魔头。”少年干脆否认着,却又紧追不舍地催促,“到底救不救他们了?”
“……”
于是收起树枝,他定定看他片晌,终是顺着少年或许自己都并未发觉的,内心最深处的意愿,轻点了点头。
而后就在少年扭身的一刹那,他一记手刀狠狠劈了下去。
即便要救,也该是他。
不希望少年因此而被厉白儿责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既然一切因他而起,必须由他一人来承担。
也是在踏着被午后日头照得暖烘烘的枝叶笃定疾行间,他好像突然明白掌门师尊曾对他说过的话。
不识坎离颠倒,谁能辨金木沉浮。
问斐亦或他那些师兄们,亦如高山险阻,败者望而止步,胜则扶摇直上。
而这生来晦浊的泥沼尚且能看到一线微光,渺小,挣扎,他何不就翻越那座高峰,看万世逶迤,江湖潋滟,待有朝一日化作晈阳,成为那道微光最广袤的归宿。
他给予他看见破晓的勇气,他便带他破开泥沼,看尽碧落方仪,不求在这血雨瀌瀌中纤尘不染,只愿各自历经风雪,心有余温。
永不忘初心。
从这一刻起,他此生有了定夺。
林间四起的狂风皆是他垒筑的决绝,而快要赶至师兄们所停留之地时,他垂眸看一眼紧握的掌心,那是刚刚作为草编的回礼,少年送他的信物。
巴掌大的木人不算精致,却珍贵无比,他正要将东西妥当收好,覆在背部的指尖忽地感受到凹陷的刻痕,自是想起少年交给他时那一番话,忍不住望去,上面张牙舞爪的字迹果真清晰可见。
厉执。
少年的名字叫厉执?
厉执……厉执……
却意想不到的,就在看清木人所刻的名字之际,仿佛有什么被封已久的禁制霎时间打开,随着这一道指令,眼前世界在晃动颠簸,不可抗衡的力量将他从身体里强行拖拽出来,割裂,利落,但意外的并不痛苦,反而由内而外尽是犹如魂魄归位的安稳。
随即记忆开阖,波澜狂卷,他这才恍然记起,他就是厉执!
他就是司劫自少时起,便刻在心底的那个少年!
竟然……是他。
——司掌门,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差一点想杀了师兄们,后来有一个人,改变了你的想法。
——不错,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定然很好,能让你改恶从善,但与我同路,你手上却不断在增加杀孽。
——是很好,可惜不自知。
——啥?
——我不认为,与你在一起有任何不妥。
——可你是五派之首。
——在我看来,江湖无常,最难的并非不染风雨,而是问心无愧。
——……
——五派之首这位置,任重道远,却困不住我的初心。
——初心?
——与你同路。
与你同路。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如此,从未说谎。
怪不得每当他提起小哑巴,司劫的反应都有些复杂,带着僵硬和沉思,又隐约糅杂了期许,他大概,一直在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却始终没能如愿。
所以与晏琇方一重逢,他便知道那是他的弟弟。
他们因为怀孕之事而幼稚争吵过后,他买给他的小狗糖人明明勾起了往日回忆,偏偏他问他是不是有个妹妹,简直蠢到了家,怎就没能想一想小哑巴就是他?这世上,哪里会有第二个人长得与他一样好看?
他还曾提议让他去教臭小子游水,难怪他脸色极其怪异。
他也是害怕的。
可臭小子跳下怙恶江那日,他却笃定对他说,他去陪他。
这一大一小,怕都是傻子。
他穷尽此生也要守护的傻子。
朔流汹猛,云开雾散,“梦”暂告一段落,恢复神智后又自小洛河当中窥到的所有真相暂且搁置,回到如今寒冰的水牢之下。
厉执暗里渡气良久,仍不见司劫对他有任何反应,心下终是生出些许冷意。
“厉执?”而头顶靳离显然快要按捺不住下来。
“呸!”
水声骤起,厉执猛地钻出水面,粗鲁将司劫提在身前,用力啐了一口。
“人都已经被晏惊河废了,还妄想让我问出心法,耍我是不是?”
“……”靳离终于重新看到两人,目光在司劫身上稍作停留,眼见他应是还有气息,稍微松一口气。
却没有回答厉执的质问。
本存有几分侥幸的目光倏然黯下,看靳离的样子,厉执已然心凉彻底。
不是没听过被水牢刑摧毁精神意志的囚犯,据说不在少数,可……这是司劫,他便从未朝着最坏的地方作想。
结果忘了,再怎么所向披靡,司劫也是人。
他本就对水有所恐惧,能活着挺过半年,已经是万幸。
“那你……也是没有办法要来心法?”只听靳离继续道,“若是不能,不如先随我离开此地——”
“谁说不能!”蓦地一吼,厉执撑在司劫腰间的掌心被指甲深陷。
他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只迎着靳离望过来的诧异神情,咬牙开口:“晏惊河给我一月期限,我自不会食言。”
“只不过,这一月如何,我说了算!”
说罢,来不及靳离阻止,厉执已抬掌怒扫过四面八方,像是发泄锥心刺骨的痛,顷刻将缠缚在司劫身上的铁链震得断裂。
水花翻腾,他再不犹豫,带着司劫离开水面。
130.想你
整个逐云村几乎被九极教余众占满,厉执带司劫一路疾驰,自然引来所有人的注目,他们多数倒不知道司劫一直被晏惊河藏在此处,只看着司劫身上依稀可辨的云袍,不明白他们的教主为何眨眼间扛回个狼狈不堪的天墟弟子。
无心与谁解释,厉执心知靳离定会去告知晏惊河他的所作所为,而他早已想好说辞,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占据他满心的,当然是他掌下输送内力许久依旧毫无起色的冰冷身体。
“阿琇!”
视线飞快游移间,终是找到晏琇先前与他提过的落脚处,晏琇也正朝着他的方向紧张眺望,身旁尉迟慎被他教训那番后伤口显然已被处理,紧挨着晏琇而靠,厉执与晏琇四目相对,只快步冲上前去:“可有温水和火盆?”
“有!”而看到司劫的模样时不免一怔,晏琇却也不敢耽搁,忙随厉执步入。
“还有金疮药,哪种都行,最好多些……”厉执将司劫放置在床沿,目光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转身迅速接过晏琇递来的干爽布巾,便又急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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