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了……”赫连诛原本是要掀开被子和他一起出去的,但是话音刚落,就又坐了回去,掩住被子,“你先去。”
“好。”阮久朝他做了个“一切都好”的手势,就蹦跶着出去吃饭了。
烛光明明灭灭,照得阮久的背影也不太清楚,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
赫连诛再低头看了一眼阮久给他的话本,他看东西看得快,已经看了一大半了,纸上的感情水到渠成,已经是红烛摇影的洞房花烛夜了。
赫连诛心想,话本上的洞房花烛,怎么和先前,他与阮久的,不太一样呢?
当时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赫连诛精于朝政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
阮久一个人出去吃饭,出去的时候,乌兰多问了一句。
阮久道:“他不太舒服,让我等会儿端进去给他吃。”
“好。”乌兰也不做多想。
“过来坐吧。”阮久朝他和格图鲁挥挥手。
两个“后妃”在他左右两边坐下。
阮久给他们两个夹了菜,感慨道:“小猪终于长大了,我也可以回家了。”
乌兰眉心一跳,格图鲁没忍住,直接惊讶地大声问了出来:“王后说什么?”
“小猪长大了,我可以回家了啊。”
“王后……”
“我本来去年就可以走的,但是我怕我走了,小猪会哭,就暂时留下啦。现在小猪长大了,不爱哭了,我就可以走了嘛。”阮久给乌兰夹菜,“乌兰,你说你会跟我一起回大梁的,不要忘了噢。”
乌兰与格图鲁对视一眼,想到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
赫连诛以为阮久要回梁国,自己也要去溪原继续念书,带着人,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尚京。
行到一半,赫连诛休息的时候,阮久追上来了。
阮久说怕他会哭,所以留下陪他。
想来也是,阮久怎么会不想回家呢?
怕赫连诛会哭,那就等到赫连诛不会哭了,再回家。
乌兰也给阮久夹菜:“可是王后舍得大王吗?”
想到这个,阮久也有些泄气,垂着眼睛:“有点舍不得,但是我也好想回家啊。”
格图鲁先稳住他:“还是再等等吧,我看大王现在还很爱哭呢。王后要走,只怕要哭上一年,眼泪都要汇成湖了。”
“哪有?”阮久反驳道,“他明明都已经长大了,比我还高了。”
“还没呢,大王还小呢。”
格图鲁嘴笨,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两句话,他给乌兰使眼色,让他也快点劝两句,乌兰却不怎么说话,只是给阮久夹了菜。
“王后还是自己先想清楚吧,看看这脸都皱成什么样了,还说什么只是‘有点舍不得’。”
阮久眨了眨眼睛,掩不住失落。
他早就很想家了,但是要离开鏖兀,他忽然又有点舍不得了。
要是大梁和鏖兀再靠近一些,那就好了。
阮久郁闷地往嘴里塞饭。
最后道:“先别跟赫连诛讲这件事情,我再想想,然后我自己跟他说。”
两个“后妃”原本是不应的,但是阮久抬头扫了一眼他们,他们不应也得应了。
*
这天晚上,沉迷话本的人变成了赫连诛。
阮久把饭菜给他端进去,他随便吃了两口,就继续投身研读本子的事业。
阮久撑着头,看着他:“好看吗?”
赫连诛收起沉迷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还行。”
阮久笑了一下,捏住他的脸,掐了两把:“快点睡吧,都这么晚了。”
“好。”
阮久爬到床榻里边,伸了个懒腰,调整好姿势,准备入眠。
赫连诛把话本放到一边,吹了蜡烛,枕着手躺着。他还没睡,还在想着话本里的事情。
阮久忽然觉得今晚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就这样睡吧,等明天再想好了。
阮久将睡未睡的时候,恍惚灵光一闪,反应过来。
今天赫连诛没抱着他睡。往常赫连诛都像扭扭糖一样黏着他的,今天不黏了。
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阮久就真的准备要睡了。
可是他又听见赫连诛道:“软啾。”
阮久鼻音有些重:“嗯?”
“人和狼是不一样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谬,还有些好笑,偏偏赫连诛说的正经。
阮久笑了一声,应道:“那当然了。”
“狼和狼凑在一起,是为了取暖,表示亲昵,狼可以和很多狼凑在一起。”房里很安静,外面也没有什么声响,赫连诛低声道,“人凑在一起,是为了表达喜欢的感情。”
阮久背对着他,随口应了一声:“嗯。”
“只有一个人,我只喜欢一个人。”
“噢,是吗?”
赫连诛话音刚落,就像往常一样,从身后抱住阮久的腰,用脸颊贴了贴他散在枕上的乌发。
冰凉凉的,好舒服。
阮久有些愣住了。
如果说赫连诛先前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懂得这些事情,他只是在大漠上猎狼的时候,看见小狼抱在一块儿,咬尾巴咬耳朵撒欢,才会有样学样,这样对阮久的。
或许还有一点原因是,他这样做的时候真的感觉很舒服,感觉到自己有人陪伴,这世上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咬耳朵。
他根本就不懂,在溪原长大时没有人教他,他自己也学不懂,看着狼群,便以为人也是这样。
在朝政上算无遗策的赫连诛,在日常情感上根本就一窍不通。
他不爱和别人亲近,向阮久表达自己的情感,用过最简单的词汇是“高兴”或“难过”,他总是以一句“软啾,我很难过”来概括这些太过复杂的感觉。
表示喜欢,最直接的方式是像狼一样按住阮久,然后蹭蹭他的脖子,这样就是喜欢。
可是现在,赫连诛应该懂得了。
所以他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若是懂得了,又怎么会还说这样的话?
可见他还是不怎么明白这些事情。
阮久拍拍他的手,才动了一下脑袋,就疼得“啊”了一声。
“你干什么?”阮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打他,“都说了,在床上不要压住我的头发了。”
赫连诛帮他揉揉,撒娇道:“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要转头。”
阮久使劲打了他好几下,才足够解气。
阮久按住他,压着他,爬到榻前,重新点起蜡烛。
赫连诛紧贴着床,平躺着:“软啾,你要干嘛?”
“我要确认一件事情。”阮久拿起赫连诛刚刚放下的话本,翻过几页。
赫连诛躺在床上,目光随着他转,过了一会儿,又道:“软啾,你到底在干什么?”
“翻书。”阮久十分简单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哗哗的翻书声停下了。
他坐起来,把话本打开在那一页,在赫连诛面前展开:“你还说喜欢我,对我说的话都是照抄别人的。”
赫连诛这才看见,那页纸上就写着他方才对阮久说的那句话。
“只有一个人,我只喜欢一个人。”
糟糕,天地良心,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这是刚看过的话本上的句子。
赫连诛忙坐起来:“软啾,我冤枉啊,我当时不记得了。”
“放屁,你一向过目不忘。”阮久把话本丢到他怀里,说了一句“吹灯”,就爬回去睡了。
赫连诛默默地把话本放回去,吹了蜡烛,又躺回去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抱着阮久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道:“软啾,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永远抱着你睡觉。”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