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觉察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下,而后就松开了。
虎子没再说话,嘴里的树叶自始至终都没来得及嚼一下。
十九岁的少年,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当初他为了一口吃的,毅然决然的加入了队伍,他说,他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饿肚子。
可最后,却还是饿着肚子走了。
他还不到二十岁,却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前十几年一直在过苦日子,一直在为了口吃的在拼命,在地里捡过稻粒,在山上挖过树根,亲眼看着父亲和阿奶活生生的饿死,后来入了军队,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旁边几个士兵看着虎子,眼里满是痛楚,几人都是相互认识的,一个村,十五个,可如今,却只剩下三人了。
“将军。”有人低声喊:“我们该走了,敌人可能很快就会追上来。”
方子晨低着头深呼了口气,平稳了心绪,又仔细看了虎子两眼,将他用雪覆住,这才领军退去。
为了大军能安全撤离,他们引敌往大队反方向而去,积雪覆厚,一路逃亡甚是艰苦,有人倒下去了又挣扎着爬起来,接连数次后,再没能爬起来,旁边人去扶他,他只断断续续的说你们走吧,他没有力气了,你们快走吧。
哈达鲁追了他们两天一夜,最后追至林仓山,西北军已经不见影了,他们撤退时就足迹掩盖住了,周边茫茫,哈达鲁却是不晓得往哪个方向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耐们卡文了,对不起,有大纲,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下笔将事件叙述出来,可能我不太擅长这方面,时速五百,对不住。
第445章
“他娘的。”眼见着方子晨又逃掉了,达哈鲁恨恨的骂了一声:“这小子真是滑溜得很,几次三番都擒不住他。”
“爷爷,我们先回营歇息一下吧!”彻夜不休的追了两天,哈而赤疲惫得慌,也实在是冷得不行,哈达鲁平日最宠他,可这会儿却是反身呼了他一巴掌。
“歇息?没把西北军全部歼灭掉,你还有心思歇息?”
“爷爷。”哈而赤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急。
可能不急吗?
趁他病要他命,现在西北军没了粮,正是剿灭他们的好时期,要是不能趁着这个时候把西北打下来,等着粮到了,西北军立刻就能进行绝地反击,让他们大凉再次付出惨痛的代价,进行更加疯狂的报复。
哈而赤不以为然:“爷爷,我们的人得手一次,就能得手第二次,再说了,上千吨粮是那么好筹的?大夏刚征完税,此刻定是不可能再征,除非大夏皇不怕老百姓们反,这事儿不好办,没几个月的解决不了,我们何必急于一时,就算筹集到了,如今我们的人时刻盯着涸洲那边,他们买不到料,炸药造不出来,粮到了,他们也不足为惧。”
哈达鲁闻言不由对哈而赤大失所望,轻敌乃是大忌。
西北军全是靠着炸药才能一路取胜,将大辽、北契打下来的吗?
人就攻城时用了那炸药,就算真没了炸药,西北军也能将他们拿下来。
方子晨虽是文臣出身,但领军能力却是让他完全不敢小觑。
文官懂谋略,但行军不只是出谋划策。
如何安营扎寨,排兵布阵,粮食怎么分配,怎么判断敌人走向,士气怎么鼓舞,怎么让这些人听从指挥,敢于去拼搏,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西北军每次进攻,每次发动围剿,他们冲锋时那杀红眼又不怕死的样,哈达鲁看得都心惊。
方子晨鼓舞士气和调兵布阵这方面,无疑是极为出众的。
非正统武将出身,可却是比得正规武将还要厉害。
这样一个劲敌,绝对不能让他有喘气的机会。
这次若是不能一鼓作气把西北军全部拿下,他们大凉便要完。
而且军粮能让他们‘截胡’一次,绝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大夏皇也不是个吃素的,后方已经传来消息,人如今已经下令全面紧急筹粮了,等着人把粮筹备完,空出手来,他们安插在大夏的人怕是插翅难飞,难逃一死。
那些‘暗探’插在大夏几十年,如今面对灭国之危,不得不用上,他们能做的,便是为他们大凉争取这一线机会。
这机会只可一不可再。
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是他们大凉最后的反击,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
方子晨摆脱敌军再和大队汇合已是四天后。
为了找吃的,刘小文带军进了深山里还没回来。
伤兵营里的兵去了大半,柳哥儿几人也饿死了。
乖仔也病倒了。
他本来就吃得多,人两碗饱,他是两碗刚够塞牙缝,后来粮不够了,他天天的吃雪,可这玩意儿不顶饿,先头撑着一口气和林小侠率军撤退,到了地儿后不久便撑不住了。
旧雪未化,外头便又下新雪了,方子晨给乖仔裹紧了被子。
“······父亲。”乖仔喊他,声音虚弱难闻。
方子晨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是烫得厉害。
他心疼得不行,红着眼眶,放缓了声:“在呢!”
乖仔脸颊凹陷得厉害,后方已经没了药,方子晨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一直守在床边,想尽了法子给他降温,可是好像没有多大的用处。
他躺了三天,前两天倒还好,还能醒得过来,可今儿似乎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眯缝着眼,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干涸的嘴唇在轻微地翕动。
“父亲······伯伯······派粮······来了吗?”
“还没有。”方子晨回。
乖仔似乎在说话,方子晨凑近了听,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
“······父亲,乖······乖仔好饿,乖仔······会不会······”
“不会,不要吓说话。”有泪水顺着脸颊潸然滑落,方子晨哽咽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感笼罩着他,他抚着乖仔的鬓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沙哑的道:
“父亲不会给你出事儿的,你好好休息,不是说了吗?等把大凉打下来,我们就回去看你爹爹!你不想你爹爹了吗?”
乖仔静静的躺着,没有说话,面容苍白憔悴。
方子晨喉咙哽咽,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真是看够了,一个个在他跟前倒下的事儿了。
乖仔依旧是没应声,也没有睁开眼睛。
李艳梅端着一碗热水进来了。
“怎么了?”
“乖仔······”
李艳梅见他这般,手里的汤都要洒了,她塞给方子晨后便跌跌撞撞的跑去找黎艺盛。
可没有用,是饿的。
大夫能救死扶伤,但救不了肚子饿。
再没吃的,孩子可能······
方子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了下去,
这几天已经有很多人没再醒来了,都是像乖仔这样,像是染了风寒,之后躺着睡着了,便没能再起得来了。
饥饿、严寒,只一样都让人难以存活下去。
方子晨给乖仔灌了好些水,外头小兵又来禀报,说大凉军进入南山岭了,瞧着路线,直往我军大营而来,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前进了。
得带兵出去将敌军引开。
方子晨立在榻前,深深望着乖仔,而后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儿子交给你了。”他看着黎艺盛:“务必照看好他。”
“兄弟你放心去。”黎艺盛说:“这也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小文应该快回来了,你放心。”
方子晨率了二十万军出去,这一战厮杀许久,他几乎发了疯,连日的恐慌、愤怒和被哈达鲁追得接连逃窜的憋屈尽数被他发泄了出来,他捧了一把雪往嘴里塞,无滋无味,冻得五脏六腑都阵阵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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