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那边阿拉伯人更多?”
“好像是吧。”
“所以算伊斯兰教地区?”
“但好像也有基督教。”
喻呈开玩笑:“那你有没有带一本《古兰经》,再带一本《圣经》傍身?关键时候掏出经书投降应该有用。”
潭淅勉笑起来,想自己又不是喻呈,出门要带很多书。
“这也太沉了。”
“实在不行,带本通用的《道德经》也可以。”
在潭淅勉匪夷所思的眼神里,喻呈的笑意更明显了:“你知不知道,在西方,《道德经》的销量是超过圣经的存在。”
“受教了,喻老师。”潭淅勉觉得很好玩,“你怎么总是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点。”
“这些年逼自己多一点好奇心,到处去看看,和人聊天讲话。”喻呈说,“小舅舅跟我说,我得一个人先去做一些事情,认识一些人,如果还是觉得……觉得非得是你,那就可以再试试。”
潭淅勉默了一瞬。
车内暖气开得足,喻呈手心有点出汗,但还是故作轻松地接了一句,想让人也别尴尬:“所以我就来试了嘛。”
临到终点,潭淅勉解开安全带,终于开口:“我觉得谈恋爱是讲缘分的。”
“我觉得我们好像总差一点缘分。八年前我是什么都不想,所以接不住,现在是想得太多,还是接不住。”
这话谁听了都该沮丧吧,但潭淅勉看到喻呈消化了一会,再转过来的时候好像被他关于这段关系的解构醍醐灌顶,甚至是有些愉悦地说道:“没关系。不用你伸手去接。我会主动给你打电话。虽然我不太喜欢打电话,但可以给你打。”
琐碎的,没逻辑的,没人要的承诺,喻呈一句一句说,然后把车窗降下来透气,外面湿冷的空气把面孔刮出痛意。
这人怎么不懂放弃。潭淅勉目光定在人身上,但又没有真的在看,好像变成一种动作,想把这幅安详面孔撕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毫无怨言,但撕开一层,还是眼睛亮亮的喻呈。潭淅勉毫无办法。
到目的地,下车,潭淅勉大衣及膝,推住箱子立在人行道上,拍了下车玻璃:“落客区只能停三分钟。走吧。”
指令落进耳朵里变成动作,喻呈恍恍惚惚地点火,点了一半,又熄灭,干脆从车上跳下来,在汹涌的人潮里无所顾忌地拥抱了他。
挺奇怪的,这举动让潭淅勉的心脏觉出一点微小的疼痛了,不是在他预想的喻呈流眼泪或者歇斯底里的时候,而是在他笑着说话的时候。
“潭淅勉,人是会变的。”喻呈笃定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一句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今天不喜欢,不代表明天不喜欢,缘分也一定会变。”
第64章 “想问你要不要在一起”
喻呈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是有缘分的,不然也不会时隔七年在南京相遇,还是他为他拍了回国后的第一套写真。
可是2020年初的一件事动摇了他的想法。
起初爆发在武汉,然后迅速蔓延至全国。
短短两个月,大家戴上口罩,居家,等待医学上对这种病毒的进一步研究和定性。
潭淅勉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在西撒哈拉拍摄,黄沙戈壁,高温之下,空气漾起骇人的褶皱。一起床就喝一瓶水还不够,做什么也要分秒必争的,得在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来临前完成拍摄。
休息的间隙,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向导阿布德,用手拢着屏幕避开日光,拿着视频与报道给他看:“嘿,Pedro,这好像是你们中/国的事。”
这几天常常连不上网,就他们本地人的手机似乎有什么特殊buff,倒是冲浪聊天自如。潭淅勉倾了上半身,叼着烟凑过去看,一天一次的发布会,越看眉间越深,把烟取下来了。
喻呈刚开车从外面采购回来,买了肉蛋奶蔬菜还有速食,先给父母送了一份,又回自己家,还在玄关换鞋,手机响了,显示来电人潭淅勉。
这人极少主动来电,喻呈连忙摘下口罩接起来,雀跃地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那边先抢白。
“还好吗?”
跨国电话失真,喻呈辨不清语气,瞬间怔了下:“好着呀。”
“你每天都给我发一堆微信,走到有信号的地方,裤兜里震得腿都麻,这么多话,就正事不讲?”
喻呈明白了,有点不好意思:“怕你干着急,潭宁栩那我打电话问了,我们这边没那么严重,都没事。”
“真的?”
“真的!”
微不可察地停顿,兀自藏去一些细节,比如日日喷三遍的酒精,稀缺的口罩,售罄的药店……最后又自省:“下次我不发这么多条,尽量把话攒着合在一起,按一条发。”
谁在说这个。潭淅勉想,真是傻子。
“喻呈,还有个消息。”
听语气就直觉不是好事,喻呈在电话那端缓慢地“嗯”了声,好似在做心理准备。
“因为这个事,影响进度,我们拍摄周期估计要延长。”
“延多久?”
“目前说还要2-3个月。”
双双默了一会。
违约金高昂,也不是潭淅勉想回就能回的。
还有没明说的一点是,他很不喜欢被等待,被遥遥无期的等待更为致命,他其实就想说别多费心思了,结果发现喻呈很快重振旗鼓——
“没事。就3个月嘛。你做好你的工作,我在这边做好我能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以为3个月飞快,也幻想过也许这个病毒的影响会在某一天一觉醒来突然消失,谁也没料到这个人人自危的冬天格外漫长,有些人被迫留在旧年,去不到新年。
听过太多坏消息,或许也有好的,一些从石隙里钻出来的希望,比如随着对病毒的了解,在各方的努力下,防控迅速进入正轨,比如大家捐款、捐物,分享口罩与药物,做力所能及的,一起等待春天的降临。
喻呈也报名成为志愿者队伍中的一员,在社区外帮助维持采样秩序。凌晨一点才做完消毒往家走,天寒地冻,防护服里闷出的汗此时又被风吹冷,冰着脊背。回到家先洗澡,洗完澡往床上一躺,感觉四肢都要散掉。
寂而沉的夜,四周黑暗,他昏沉头痛,想明天怎么样,会更好,还是更坏,想自己很久没有出去拍片,更没有出去旅游,又想潭淅勉,可累得无法思考,算不出时差,最后发了一条朋友圈,是自己穿防护服工作的照片。附文:生日快乐。
放下手机正要睡觉,弹出一条视频邀请,竟然是刚刚在想的人。
点开后,画面先晃动,能看出那边更亮,炽烈的日光从缝隙里钻出来跑进眼睛里,镜头突然一下摆正,好像人肩膀上背着什么信号增强的设备,又看到一双马丁靴,踩着沙砾咯吱向前,方向再往上打,霍然望见广袤黄沙尽头一轮红如血的落日。
潭淅勉的声音不稳,喘息,可见爬得很高,才得以望得足够远。
“我们寿星是不是没睡?”他说,“给你看撒哈拉的日落。等太阳完全消失以后,这里就会非常非常冷了。”
他语气随意,像是自己日日能见的风光顺便同他分享。但对喻呈来说,是之前一直闭塞的情绪突然找到出口。他忍住要流泪的感受,紧盯着那枚将落的宏大的太阳,这个未开灯的房间好像瞬间被点亮了,四面逼仄的墙壁都倒塌,之前那些沉重的、慌乱的都暂抛脑后,他好像一下越过了什么,变轻盈,变滚烫,向热烈的光飞驰而去。
“潭淅勉。”他眼眶热,不知道在画面里明不明显,“你好不好?”
“这边还好。”潭淅勉回答,“摩洛哥可能有病例,他们也不是很注意防护,现在中/国大概是最安全的。不过好在阿尤恩城市太小了,比较闭塞,暂时还没听说有人感染。”
有一丝庆幸,又觉得像风中护着一簇岌岌可危的火烛,盼他平安,又时不我待。
喻呈咬了咬嘴唇:“等你回来,我想跟你说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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