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把这茬忘了。喻呈打听了去的同学的姓名,也有熟悉的,就放心赴约。
那家川菜馆之前就常去,熟门熟路,到了先聊这一周的大学生活,虽然同学大多陌生,但还是像宋东凭说的那样,逼迫自己做了点没做过的事,努力参加社团,投了学生会和摄影协会,也不知道能不能过。
本来氛围都很好,吃到一半,包厢门被敲两下,不知道被谁叫来的,进来几个理六班的,这时候喻呈就开始紧张,攥着筷子,结果进来一个不是,又进来一个还不是,心里正有点松懈,潭淅勉进来了。
喻呈盯着这人看,肤色又深了点,更高挑结实,笑容也明朗,像是很适应大学生活似的,一进来就和别人称兄道弟,跟没看到他这人似的找个空位就坐。
赵逾磊先察觉,慌忙凑过去低声跟喻呈解释:“我真不知道他来。”
话音未落,喻呈蹭地站起来,椅子被腿弯推开,在地面发出噪音。
按理说,喻呈是很少会做这么出格的举动的,大部分时候他装作合群、沉默,把存在感降得很低,但今天他没办法,从潭淅勉跨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像一只不断累积愤怒的河豚,直到此刻爆发。
嗡嗡的闲聊声突然安静,大家纷纷看向他,他也看不见旁人,就紧盯着潭淅勉:“你跟我出来一下。”
氛围像拉满的弓弦,莫名其妙变紧张。可潭淅勉筷子都没停,认真戳碟子里的茄子,也不看他,只是笑:“又来这套啊。喊我去你家吃饭?”
当然两个人都知道这次说的不是这件事。他只不过装傻而已。
“潭淅勉!你知不知道我……”话没说下去,好多委屈,想背着人好好讲,于是又说一遍,“你给我出来。”
这次是“给我”,不是“跟我”。加之被喊全名也已经是很高级别的愤怒。
喻呈说着自己往外走了几步,但潭淅勉没有跟上来,还是懒洋洋的,但语气比之前沉,有压迫感:“喻呈,还让不让人吃饭。”
喻呈咬着嘴唇僵持着:“那我就在这里说……”
继续要说的话被另一把椅子发出的噪音打断了,潭淅勉把筷子一扔,站起来:“好,你吃,我走。”
然后就真走了。喻呈看着人的背影,只觉众目睽睽之下,羞愤难当。
他知道潭淅勉不想听他当众再说那些令人难堪的话,他大概觉得厌烦极了,也觉得只要不说,不摊牌,就还可以维持住体面。可是喻呈没感觉现在这样有更好,他甚至感觉更糟糕,更狼狈。
逃也似的,他匆匆离席。也是从这一次以后,同学间纷纷传言,谢师宴上潭淅勉砸了筷子,喻呈甩了脸子,差点当着老师的面打起来。
他们彻底分道扬镳了。
这一年过年常苒带潭宁栩来拜年,潭淅勉没跟着一起来。常苒瘦了,大概工作辛苦,教育不易,也不禁长吁短叹,不知道是怎么了,男孩大了,有主意,不爱跟着大人玩了。
电视机画面在闪,回播昨夜春晚,红通通一片,小品也不知道哪里好笑,台下笑作一团。
喻呈盘着腿在餐桌边帮宋西婧剥毛豆,手指上毛剌剌的,心里明白潭淅勉是不想来,而喻翰景和宋西婧则是舒了口气,觉得潭淅勉这小孩一贯不靠谱的,在这件事上倒还有分寸,否则你情我愿像梁祝似的,那可就真难办。
然后又问潭宁栩今年想考哪儿。
她不动声色看一眼厨房里正在洗水果的宋东凭:“不知道能考上哪儿。如果发挥得好,宁师大吧。”
后来小辈自己到房间里玩,喻呈给她看他加入摄影社团以后拍的照片。
“好好看!”潭宁栩惊叹,“现在不是有那种约拍摄影师,好赚钱,我觉得你也可以。”
“拍景还行,拍人还差点意思,还在学。”喻呈说。
这时候宋东凭端着草莓走进来,看了喻呈一眼,猜透人有想问而不敢问的事,转而向潭宁栩:“潭淅勉最近在干嘛呢,都不见人。”
喻呈的姿态一下变了,微微倾身来听。
潭宁栩坐在床沿上玩拼图,晃着腿:“住校了也蛮少回家的,寒假回来剔个特短特短的寸头,跟逃犯似的,差点认不出来,被我妈好一顿讲。”
“学习呢?”
“他反正说学校水平摆在那,老师没正经教,也没人正经学,学不到什么,谁知道。”
“恋爱了吗?”
“没有吧,他又不讲,我只能说,没有带什么女生回来过。”又说,“宋东凭,你帮我看看这块拼哪的?”
两个人肩挨着肩挤在一起找,找了一会,宋东凭指了一处:“这里试试。”
潭宁栩把拼图塞进去,摁实了,突然反应过来,问他:“你怎么今天这么好奇他?他欠你钱了?”
“你们仨我见不着谁,都得操心啊。”
潭宁栩撇撇嘴,鼻梁皱起一点波澜似撒娇:“哦,我跟他们一样啊?”
宋东凭就笑:“好好好,不一样,主要还是操心你,混小子们可以少操点心。”
寒假过完一开学,日子就飞快,眨眨眼到5月。
花粉过敏季,然后就是高考季,毕业季。
一年光阴,对喻呈来说毫无进展,认识了一些人,也出过几趟远门,拿潭淅勉没办法的感觉却愈加强烈。好像唯一突飞猛进的是潭宁栩,听说上一次摸底考了年级前20,别说宁师大,宁北都有可能。
到这几周,潭宁栩已经取消一切娱乐活动,中午也不去找宋东凭,在学校闭关修炼。
宋东凭觉得也好,省的自己花粉过敏鼻涕涟涟的样子被人瞧见,一直吸鼻子也影响人家安静搞学习。
坚持上完半日课,宋东凭戴好口罩趁午休到药店买药,结果过敏的人太多,抗过敏药竟也售罄,只好骑车到更远一点的药店。
这家偏僻些,店里空荡,一推门,门口串的风铃响,径直走到货架间,当季的药摆放显眼,拿了药转去柜台,突然看到另一列货架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
在人背后正要喊,宋东凭突然发现那一列货品上挂的牌,上面写着计生用品四个刺目的字。
脚步瞬间变迟缓,但又不能不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人结账拿药之前喊了一声。
“小栩!”
想压住惊讶的,但恐怕没压住,把人唬了一跳。小孩一下慌了,急急把东西抓进掌心塞进书包,夺门而出。
风铃被甩得绞在一起,响声留在身后,嘈杂如急雨。
宋东凭跟在后面追,这回他也慌了。
本来以为是盒套,结果收进口袋前被他看清了,是一盒紧急避孕药。
第58章 “你没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
还是年轻,没想到玩命跑起来跟兔子似的,好在宋东凭个子高,步子大,最后还是给追上了。
好不容易在下一个红绿灯前把人手肘扯住,边喘边把口罩扯下来,这才说得出话:“潭宁栩!你知道我不骂人的,你老实说,你买这个药是怎么回事?”
潭宁栩转过脸,为了来买这个药,今天特地没穿校服,还涂了唇釉装成熟,嘴唇亮亮的,眼睛却很红,有点要哭,声音都哑了。
“你不是说你不骂人吗?你就别管了,别问我!”
宋东凭浑身上下都是汗,把声音压低,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出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来。
“别的我都可以不问,但紧急避孕药?那可是……”猜测说不下去。最后只能再补一句:“潭宁栩,有什么事你得说,舅舅帮你托底。你别吓我。”
潭宁栩欲言又止,表情复杂,脸涨得通红,手腕挣动未果,半晌才垂头认命:“我没做坏事。”
话说得还算诚恳,宋东凭的手劲先松了。
下一句眼一闭心一横:“他们说吃避孕药能让月经延迟。我不想赶上高考的时候痛经。”
过分直白了。宋东凭立时愣怔,再坏再坏的答案都已经想完一遍,结果却是因为这个。实在想不到。
简直像劫后余生,宋东凭又气又想笑:“傻子。这话也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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