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拎着这点简单的菜回家,天彻底黑了下来,围绕着小镇的白日里秀美的青山此刻都黑魆魆的,变得十分有压迫感,街灯昏黄,路上行人散散,秋焰坐在后座终于放肆搂紧了温遇河的腰,他感到怀里的人周身一僵,但温遇河没有将他的手拨开,就这么一路骑了回去。
才短短三分钟。
温遇河进厨房开始做饭,厨房也是后来隔出来的,很小的一块,只够站一个人,秋焰便站在走廊上,看温遇河就着一只简易的电磁炉煎炒烹炸。
还是很香,从澄江到春望镇,隔了三千多公里,香味依旧未改。
秋焰在热油与刺啦声中有些恍惚,好像他们并不是久别重逢,而是日日如此,厨房的烟火气太容易令人生出幻觉。
一个小炒肉,一个大白菜,一个酸辣土豆丝外加一个汤,摆在前厅长椅前的小茶几上,两人勾着身吃饭,重逢后的第一顿饭略显寒酸,但秋焰吃起来的时候眼眶陡然微红,想念这一切太久,真到了眼前,竟然是这么无所适从。
白天强硬装出的冷淡与任性都在这顿饭中骤然瓦解。
他放下碗,觉得十分难堪,抽了张纸巾佯装被辣到,扭头揉了揉眼睛。
温遇河没说话,只是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秋焰很快整理好自己,抽了抽鼻子,开始大口吃饭。
温遇河问他:“还吃得惯吗?是不是太辣了?”
秋焰摇头:“可以,不辣。”
似是为了缓解气氛,温遇河问秋焰:“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林江涯那个NGO机构的事?”
秋焰犹豫了下,说:“本来是的,现在不是。”
“嗯?”
秋焰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股冲动,硬挺挺地看着对面的人,捧着饭碗说:“我就是来睡你的。”
温遇河猝不及防一口饭喷了出来,赶紧扭头,粘湿的饭粒落在长椅和地上,他满脸憋红,剧烈咳嗽,起身去拿纸巾抹布清理。
秋焰岿然不动,缓缓地继续吃饭,眼神却紧紧黏着温遇河,贴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他每一个微小的神情。
这是他的真心话,前半辈子说过的所有真话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一句真。
如果这句话被温遇河插浑打科、无视、开开玩笑都蒙混过去,秋焰绝不原谅。
温遇河清理好地板和椅子,坐回来,却已经吃不下了,他开口刚说一个字:“你……”
秋焰默默等着下文,却突然被打断了,外头一个老伯敲着玻璃门,大声问:“温医生,上次那个膏药还有没有?”
“有。”温遇河也大声回应他,起身开门,去拿药,收钱,老伯又站在厅里唠叨了好一会才走。
这当口秋焰已经吃完了饭,还把碗筷都收拾回了厨房,正在洗碗。
温遇河送走老伯,到厨房站在秋焰背后:“我来吧。”
“没事,”秋焰头也不回:“这点小事我还是会干的。”
温遇河站了一会,见秋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出了厨房,跟秋焰刚才看他炒菜一样,站走廊看对方洗碗。
秋焰没提刚才那句话,温遇河也没再回答,他看着秋焰的侧脸,样子并没有什么改变,一张脸山是山水是水,明晰隽秀,他看了会,直到眼前的皮肤变成浅浅的樱花一样若有似无的粉色。
秋焰扭头,一丝佯装的愠怒:“你看什么?”
温遇河笑了笑,低头道:“没什么,看看你。”
第82章 一把锁
虽然天黑得快,但其实时间还早,吃完饭还不到八点。
温遇河说:“这儿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可能你会觉得无聊。”
秋焰站在前厅大门口看着外头,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夜生活,但整个镇唯一的这条街上还是有些人气的,有路边摊,有小夜市,店铺基本也都还开着,他说:“我们出去走走吧,随便哪儿。”
温遇河锁了大门,在玻璃门上挂了个告示牌“有事外出,稍后即回”,还留了联系电话,秋焰看他忙活,问说:“这诊所就你一人?忙得过来吗?”
“本来还有一个人,最开始是合伙的,资质什么的都是他的,他现在去读博了,这边我就多担着点儿。”
又说:“我这个情况,去不了公立医院。”
秋焰看似不经意地问:“什么人啊,怎么认识的?”
温遇河带着他沿着街漫无目的地走,一边说:“牢里认识的一个人……介绍的。”
“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的这里?”
“也是,也不是。”温遇河犹豫了下,语气有些真诚:“都有吧,秋焰,那时候我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
“只要不在澄江就行,是吗?”秋焰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要那么咄咄逼人。
不见温遇河的时候,他在心里,在梦里逼问过温遇河无数次,为什么就一定要走?但真的见到这个人,他发现这个令他日夜纠结的问题与答案都不再重要,温遇河站在这里,跟他说话,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这些平常不过的行为已经化解了一切。
秋焰拼命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但温遇河在他面前承认了,他点头:“是的,那个时候……只想着离开就好。”
秋焰觉得自己还是被刺了一下,这样一句话,算得上是温遇河亲口认证的,他,跟郑思心、程朗、张一枝、豹哥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在温遇河心里是一样的。
山里的夏夜清凉,秋焰却觉得自己胸腔被堵住,他站在路边走不动道,温遇河停下来回头看他,没问怎么了,四目相交,他朝秋焰说:“对不起。”
秋焰受够了这三个字:“我不需要。”
他凑近:“你明知道我对你什么想法,如果你要拒绝我,就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不喜欢我,从来没喜欢我,没动过心,没想象过没意淫过,你要是这么说,我就认了,其他的都不算数。”
温遇河不说话,秋焰讲完这一通,像是发泄,憋了几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他长舒出一口气:“我不用你现在回答,你心里究竟怎么想,你自己知道,我想,我也知道。”
他不相信温遇河没有动过心,也许还谈不上什么深刻的感情,但是一个人是不是对你有感觉,自己心里一定是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恨温遇河将他跟其他人一视同仁。
春雾镇小得站在街上一眼就能望到头,一条春雾河从山里流出来,夏季的河水湍急,越往河的上游走水声越轰鸣,温遇河说那头有条瀑布,可以去看看。
走到街的尽头,那边是不通车的,被一排石头栏杆封住,有一片空地,再往前竟然就是悬崖了,那条窄窄却高悬的瀑布就在栏杆的一边,天光深蓝如幕,昏黄的街灯照着青白的瀑布,夜里两人靠在栏杆上,秋焰突然想到一部电影,男主角最后一个人站在大瀑布的下面,心里念着,“黎耀辉,不如我们重头来过”。
秋焰脑子里浮现那画面,看着温遇河,别说重头来过了,他跟这个人都还没有开始过,又叫他如何甘心呢。
这里也许是小镇上最大的景致,来这一块纳凉消闲的人不少,有人支了几张露天台球桌,镇上的年轻人不多,三张桌子有两张是空着的,温遇河指了指台桌:“会打吗?”
九球而已,秋焰点头:“会啊。”
“玩一局?”
“好。”
温遇河去挑了两只球杆,自己码好球让秋焰开局。
秋焰打球的时候看起来心无旁骛,好像刚刚追着人问的那些感情问题都已经抛之脑后,温遇河看着他躬身击球,拿杆量一量某只球和球袋的角度,再准确击进,整个过程冷静又犀利。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的,交给他一件工作,一个项目,或是一根球杆,他就能滴水不漏地给你做到最完美,仿佛不掺杂任何感情。
如果不认识秋焰,不跟他打过这么久的交道,温遇河一定认为秋焰就是这样的人,像一团静静燃烧的冷白的焰火,灿烂而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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