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焰主动说:“对,我是澄江大学搞文化研究的研究员,听说咱们村的水绣以前申请过非遗,想过来了解下。”
那年轻干事泡了茶过来,办公室沙发前的茶几上对着水果瓜子花生,看起来是认真做了“接待”准备,吴有根闻言说:“对!这事儿还上过省里的新闻,报纸电视都播过。”
秋焰认真扮演角色,问道:“那您能跟我们讲讲吗?”
吴有根却隐约面露难色,拍了拍那干事:“小周你来讲讲?这文化上的事儿我也讲不清。”
干事做到他们对面,认真说:“水绣是本地妇女的一种传统刺绣手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原材料都是用动物毛发纺织成的水线,这个过程十分复杂,一共有六道工序,其次是刺绣的针法更加复杂,有结绣、平针、乱针等是多种针法,刺绣出的图案十分有立体性,观赏性。”
秋焰和林江涯并不欲在村委办公室过多停留,听完林江涯便说:“这趟过来是实地考察,那我们还是去村子里看看吧。”
秋焰又说:“村长您看您对这方面也不太了解,要不您跟我们介绍几个手艺比较好的师傅,我和林老师自己去拜访?”
吴有根点头又反应过来摇头:“那怎么行,两位老师是贵客,这样吧,这会马上也要吃中饭了,咱们先吃饭,然后我让小周陪你们去,给你们带个路也行。”
这顿“招待接风”饭应该是躲不掉的,秋焰和林江涯便点了头,只是提前跟村长讲好要工作,不饮酒。
村委里一顿丰盛的午饭过后,周干事陪同他们一起离开,真正进到村子深处,秋焰发现眼前所见的屋舍跟刚才大相径庭,很多都还是原始的木板墙瓦房,他故意问道:“刚刚在村委会,还以为这里经济搞得不错呢,都申请了非遗,就没在这上面多做做文章,搞个产业啥的?现在村里不都兴自建产业么?”
周干事笑了笑,说:“您还真说对了,我们村有个自建的贸易公司,做的就是水绣相关的产业,村里会做水绣的女人,都是靠这个商贸公司过活的。”
秋焰跟林江涯互相看了眼,问道:“这个刚刚咋没听村长讲,这商贸公司是谁在负责?”
干事说:“刚刚都在聊文化嘛,就没说赚钱的事儿,但文化也要转化为经济物质嘛,不然碧水村靠什么发展呢,这种山沟沟的村子,没有大片农田可以耕种,即便种田也养不活一家,家里有壮劳力的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秋焰看着这几乎没有一块平整耕地的村子,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的羊肠小道,点了点头:“也是。”又追问:“您还没说公司是谁办的?”
干事这才说:“商贸公司的法人大老板自然是村长,但实际的负责人是村长的弟弟,叫吴渭,我们都叫他吴总。“
林江涯问:“他不在村里吗?”
“有时候在,最近都不在,经常需要在外头谈业务,现在公司才刚起步,很多业务都是吴总亲自去谈的。”
秋焰说:“这么说来,整个村子的经济命脉都靠这位吴总了?”
干事笑了笑:“差不多。”
又说:“吴总搞水绣文创和贸易产业,还受到过市里嘉奖。”
秋焰觉得这干事讲话挺有条理,不像本地人,就问:“你不是这儿的人吧?”
干事点头:“对,我是吴总招的工作人员,本来是当他助理,后来被借调到村委会,但也还是会参与公司的事。”
难怪,既然不是本村人,秋焰讲话直接了许多:“看村委的那大楼,应该商贸公司的经济收益搞得挺不错,但这村子里其他地方,家家户户,却没见有什么生活条件得到改善的?”
那干事微怔了怔,露出有些难堪的笑,却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周干事的带领下去到好几户做水绣的人家里,秋焰一边认真观察,一边做着记录,每户人家的女人姓名,年龄,家庭状况,当然也包括水绣工艺的一些特点,连续走了五六家后,秋焰发现,这些人里都没有去温遇河诊所看过病的那几位。
他看过她们的就诊记录,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周干事带着他们走访了一家又一家,都没有这些人。
去最后一家的路上,周干事说:“待会去的这家是我们村手艺最好的,当时申报非遗的时候,用的照片视频都是拍的她的,电视台也来拍过,算是村里水绣代言人。”
秋焰问:“她叫什么?”
“梁涓涓,”周干事说:“是个寡妇,丈夫去世后就回了娘家来,现在跟她母亲一起住。”
秋焰回想了下,就诊记录上也没有这个名字。
待到梁涓涓家里,秋焰发现跟之前走访过的所有人家有些一样,屋内屋外虽然也十分简陋,但有一些现代化的生活设施,比如放在天井边的洗衣机,家里客厅里还有台冰箱,这就十分罕见了。
周干事比之前热情了许多,介绍说许多水绣精品都出自梁涓涓的手。
秋焰观察她,发现这个梁涓涓年约24、5,长得十分漂亮,但脸色很差,眼底乌青面色菜黄,像营养不良又像是在生病。
精神看起来也不大好,对周干事热情的介绍没什么反应,甚至算得上冷漠,但周干事似乎对她的表现和反应习以为常,自顾自地介绍梁涓涓做过的作品,并让她现场演示下各种复杂的针法。
秋焰一边用相机拍了些照片,问这些工艺的特别之处,一边随意地问:“像你这样的手艺,一年的收入怎么样?”
梁涓涓手下的针微顿住,下意识就看了眼周干事,她没回答,周干事却笑着说:“她可是我们村的大红人,吴总精心栽培的顶梁柱,收入是全村最好的。”
梁涓涓依旧没说话,没有任何反应,低头戳着手里的针,秋焰做了些记录,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下午五点,有一条温遇河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结束,秋焰便说那今天就先这样,调研一天时间也做不完,他们近期会找时间再来。
第89章 “喜欢”
走的时候路过村委,免不了跟村长再打个招呼,村长执意要留两人吃晚饭,说上面派下来的接待任务他不能太草率了,秋焰和林江涯执意婉拒,秋焰说:“吴村长,我们下次还会再来的,不急这一会,这文化调研也不是一两天能搞得完的。”
吴有根这才点头:“那行,下回你们过来别这么早走,干完活晚上咱们好好喝几盅。”
秋焰不置可否,林江涯说:“今天我们只是做个初步了解,后续需要做详细记录,拍很多记录性的视频照片什么的,非常耗时间,以后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您这边就不用派人陪同了。”
村长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微妙,说那怎么行,省里派下来的任务他要做到位。
秋焰只好也拿省里的领导来说事,说齐部长特意跟他们关照过,怎么调研,怎么采风,都全权由他们自己做主,村里主要做配合,不能干涉。
村长脸色不太好,几个人打过一遍官场话,就此告辞。
上车后秋焰给温遇河回消息:已经结束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温遇河很快回复:路况不好,开车小心。
刚出村,林江涯就忍不住开始分析:“这村里绝对有鬼!”
秋焰也在想今天见到的人和事,“嗯”了一声,林江涯又说:“去了那么多户,唯独没去找温医生看过病的那些女的家里,还有打过官司的那个女孩,姚小桃,也没见踪影。”
秋焰想了想,说:“这村里的防备性很强。”
“就更说明有鬼。”林江涯忿忿的一句。
秋焰想,碧水村的男人拢共就那么几个,会是谁呢,他问林江涯:“你觉得谁最可疑?”
村长?干事?还是那个今天没见到面的,把控整个村经济命脉的吴渭?
林江涯说:“这个干事是个外来的雇佣,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在村里搞那些事,那些女人也不会对他言听计从,我看,村长和他那个弟弟都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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