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来了之后,千里的眼圈立刻又红了。
贺雁来刚赶过来便看见千里从空中坠落的身体,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强行接住千里,又将他最大程度地护在怀里,自己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狠狠地被撞出老远,此刻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伤痕,严重的地方更是惨烈,隔着层层衣物还能看见伤口处不断往外渗血。
这还只是肉眼所见的伤势,这么强的力度,五脏六腑如何能安生?
千里狠狠咬了咬唇,隔着泪雾望向贺雁来的眼睛,哽咽着说:“你真的......坏死了。”
而贺雁来神色淡淡,认真地盯着千里的眼,说道:“回去了......我再跟你算跳楼的账。”
“......”千里一梗,说不出话来。好在这时援军赶到,见到自家大汗与合敦都伤痕累累好不狼狈,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将二人好好护送出去。
大熙也反应了过来,迅速调集兵力对兰罗军展开围捕,命令大关城门,绝不放走一个兰罗军。巴特尔的手下们勉力开辟出一条隐秘的小道,先将二人好好送到了安全的地带才松了口气。
“大汗,援军很快就到了,我们要去和他们汇合才是。”一个手下焦急地压低声音道。
千里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左大人和巴特尔呢?”
“我们的人冲上观月楼时,左大人和将军正殊死搏斗,还好我们及时赶到,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成功将他们解救了出来,此刻正在与我们汇合的路上。”那名将士说。
千里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贺雁来共上一匹马,他自己坐在后面稳握缰绳。接着,千里沉声问:“我们强行杀出重围,冲出城门,胜算几成?”
那名将士答:“四成。”
千里点了点头,眼神一暗,咬牙道:“够了。诸位,敢不敢与我同去,杀出条生路!”
将士们顿时齐刷刷跪地,大声回答:“末将愿与大汗同生共死!”
“好!那就随我来!”千里掷地有声,扬起马鞭,扶稳了贺雁来,“驾”了一声便冲在了最前面。
“杀——!”
顿时,哭嚎声,叫骂声响彻云霄,火把把深夜照得亮如白昼,映射出将士们狰狞扭曲的面庞来;鲜红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不知来自哪个阵营,全部混在一起,喷射在墙根上、刀刃上、将士瞪大的眼眸上。昨日还热闹纷呈的京都此刻宛如人间炼狱,被绝望与恐惧充斥着,不得安宁。
千里眉头紧蹙,扬刀在前为自己开路,脸颊上不知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液,俊美中却平添了一丝妖冶。
贺雁来重伤,连起身的力气都攒不够了,只能昏昏沉沉地趴在马背上,勉强抬起一只眼睛,去望向他的千里。
那是一张坚毅果决的脸。明明泪痕未干,可眸中的勇猛却如同火把,直直照进了贺雁来心底。
这是......二十一岁的千里。是兰罗的少年大汗,是贺雁来放在心尖上的丈夫。
在贺雁来不知不觉间,千里已经慢慢长成了这幅万夫莫开的模样。
“千里......”贺雁来不自觉地轻声呢喃。
被喊名字的少年低下头,深深望进他的眼底,深绿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喧闹的月夜,战火四起。少年眼眸亮得出奇,俯身向心上人献上虔诚的一吻。
一吻足以诉说万语千言。
作者有话说:
手被烫了,抱歉啊久等了
第109章 终局(完结)
很快,左庆章与巴特尔找到了大部队,两拨人马正式汇合。
见到贺雁来之后,左庆章老泪纵横;又见他一身的伤,心疼得无以复加。然而眼下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左庆章正了神色,凝重道:“我对京都十分熟悉,可以为你们指路。但是,城门必有重兵把守,你们若想突围,恐怕难度重重。”
他话说得委婉,没有把话说绝,于是贺雁来自然地接过话头:“驻守城门的,可是宋将军?”
千里问:“雁来哥哥认识他?”
贺雁来无奈地笑了笑:“那是我幼时好友。”
“这......”巴特尔听了不禁蹙起眉头,“这不是让合敦为难吗?”
贺雁来叹了口气。
为不为难的,总得先去试试再说。想到这里,贺雁来胸膛起伏了一番,道:“左叔,劳烦为我们带路。”
左庆章点点头,又不禁担忧道:“宋将军忠肝义胆,是名猛将。可是他性子过于刚烈,怕是要与你兵戈相见啊。”
贺雁来抬头,远远望了一眼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我二人如今立场不同,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他的决定。”
-
远远的,千里便望见城门高处黑压压的人头。
他不禁心底发憷,低声对贺雁来耳语:“雁来哥哥,一会儿我尽全力将你送出城门外,你与大军汇合后,再来救我。”
千里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回答。他心中疑惑,刚想再问一句,握紧缰绳的手却突然被另一人的温度覆盖上了。
“什么时候轮到一国之主保护我了?”贺雁来体力强悍,在颠簸的马背上调整了这么久,不知从哪儿攒足了力气,竟撑着缓缓坐了起来,“若有一线生机,我与所有人自然会全力保你逃脱。”
“可是......”千里张了张嘴,却没反驳,一咬牙,狠声道,“那我与你要一起逃脱。”
来不及回应,贺雁来便敏锐地察觉出了杀意。他猛地一抬头,锐利的目光穿过黑夜,直直与城楼上静静站立的男人对上了眼神。
——宋远山年近而立的脸比贺雁来记忆中的沧桑了不少,也刚毅了许多。此刻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让手下们动一分一毫。
与城内的满山火海不同,这里的空气冷到几乎凝固,呼啸的风声尤为清晰。兰罗余兵拥着千里踏入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皆不敢轻举妄动,警惕地盯着他们。
良久,宋远山缓缓抬起眼,上下扫了贺雁来一遍,轻声开口:“秋野,好久不见。”
贺雁来笑了笑:“好久不见,渐声。”
“上次一别,还是五年前,你祝诸位同僚径行直遂,青云万里。而现在,你却以这样一副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宋远山声音干涩,似是不忍,深深地望了一眼贺雁来身边的千里。
贺雁来本人倒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然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渐声非我,怎知我之乐呢。”
宋远山不语,右手下移,缓慢而沉重地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鞘:“仁帝命我,守住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我领命前来。”
兰罗将士瞬间掏出兵器,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渐声不必为难,你我皆有不得已的苦衷,各为其主罢了。”
“各为其主?”宋远山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突然笑出了声,“想不到,曾经那个扬言‘天下就是天下人的天下’的贺秋野,如今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渐声。”贺雁来情绪并不见起伏,不带感情地喊了一声宋远山的字,心平气和地说,“我还是那个愿同你一起守卫大好山河的贺秋野。”
只是,贺雁来没说出口的是,后来他认识到了,苍生皆苦,只有几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
“这个莽荒的时代,我们所能做的不过寥寥。但求无愧于心,便也算不负少时凌云志罢。”
他站在时代的洪流中,无奈回望,满眼都是苦难的苍生。他曾经努力过,反抗过,到头来除了一具残缺的身体和离他而去的故人们,什么都没有留住,什么都没能做到。
但求……无愧于心。
“呵呵。”宋远山笑了笑,俯首望了眼城门下黑压压的头颅,轻声道,“那最好不过。”
“贺秋野,既然这是天下人的天下,便让天下人来做裁罪的尺,去决定你的命运吧。”宋远山高声道,语气里竟还有丝少年意气的轻狂,“众将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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