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晋.江.独.家.首.发
薛成璧很庆幸, 此时周瑭低着头,看不到他眼里的疯狂。
少年脑后扎了一个小发髻,蔫哒哒的有些低落, 余下的发丝自然垂在肩头背后, 如绸如缕。
不过消沉的状态从来不会在周瑭身上停留太久,没过一会儿, 他便恢复了振作。
“预言之事可信,但不可尽信。或许我是特殊的那一个,但不一定就真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结出恶果。事在人为, 我了解自己,不是会做恶事的人。”
“就像哥哥说的那样,为了一个预言而否定自己,确实太荒谬了。”
“不过……”
周瑭坐直了腰,在薛成璧对面端正坐姿, 与他平视。
“万一, 万一真有一日, 如果我无意间对黎民苍生造下恶业, 那么我会倾尽余生偿还世间,然后用最痛苦的方式,亲手了结自己。”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他语气里的认真证明那并不是夸夸其谈, 虽未立誓,但这些话的真实性胜过任何誓言。
薛成璧毫不怀疑, 周瑭真的会那么做。
用最痛苦的方式亲手了结自己……么?
他垂下眼眸,瞳色幽暗。
周瑭的手放在了他攥紧的拳上。
“我有一事,非要哥哥帮忙不可。”
“何事?”薛成璧问。
周瑭道:“我想你, 做我的刀。”
薛成璧慢慢掀起眼帘。
“做我的刀——悬在我颈上的刀。”周瑭眸光专注,“如果只有我一个人, 尚还不能万无一失。要是有哥哥看住我,在我做错事的时候阻止我——惩戒我,如此我便能全然放心了。”
有半晌,薛成璧眸光凝固,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可以吗?”周瑭有些忐忑。
薛成璧嘴唇翕动:“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周瑭道。
他注视着对方,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自嘲,还有别的,许许多多汇聚成了一抹复杂的、他看不懂的神色。
最后,薛成璧睫羽微颤,缓缓融化成一个微笑。
“……那便,如你所愿。”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周瑭感觉眼前又是光明一片了。
他突然间想到一处疏漏,连忙跳起来补充:“当然,这是假设我是男子的情况下才需要做出的预案。方才哥哥也假设过我是男子,不知不觉就接着想了……”
薛成璧“嗯”了声,也不反驳,翘起的眼尾似乎藏了一丝戏谑。
说实话,关于性别这件事,周瑭心里很复杂。
隐瞒终归不可取,他又想尽快让公主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又很害怕真相暴露时对方的反应。
所以有时候他会故意在对方面前露出一点兔尾巴,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希望能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对方认识到这个真相。
可是、可是刚才他的兔尾巴都快晃成花儿了,公主怎么还是一无所觉啊?
天真得让人担心……
周瑭在心底叹了口气。
马车行至半程,时间已经不多了。见此周瑭只好暂且放下私事,再度提起正事。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哥哥可能还不知道,昨晚我在长庆公主殿下那里留了宿。司天监不会察觉到侯府和长庆宫有所联系吧?”
薛成璧稍显放松的神色一寒,当即微眯了凤眼。
“她对你做了什么?”
“啊?她……”周瑭不太能跟上对方的思维,“殿下派女官去侯府请我,私下里请的,应该没人发现;还让我钻狗洞,就是宫墙东边那个……”
他详细地叙述了他们的秘密行动,以免漏下关键信息,最后悄小心地问:“会有人知道我昨晚住在长庆宫吗?”
他可不想因此“荣获”司天监的注意,更不愿因此牵连到侯府。
薛成璧拨弄着刀鞘上的纹路,口中道:“长庆公主为人强势孤僻,曾数次以死相胁,逼迫皇帝撤除所有监视。她宫里暂时是安全的。如果执金吾没有发现你的行踪,那么司天监也不会得知。”
周瑭松了口气。
紧接着薛成璧问:“夜里你在做什么?”
“唔?”
“在萧含君的寝殿里,做了什么?”
薛成璧似乎情绪不佳,对长庆公主直呼其名,连尊称都不叫了。
周瑭讪笑一下,慢慢移开视线:“我就是……嗯,睡了一觉啊。”
其实他没睡,因为害怕暴露性别所以不敢睡。他不敢如实以告,心虚之下眼神顾盼流离,露出的一小截脖颈泛起了红。
他撒谎时的神情,薛成璧再熟悉不过。
睡了一觉。
都住进了寝宫,就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么?
男子垂眼遮下眸中神色,重新戴上了青铜面具。
“停车。”他嗓音很冷。
马车转入一条无人小巷。
周瑭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他笑着道了别,期待着看到公主也回给他一个美美的笑。
然而直到马车离开,薛成璧也没有摘下那张面具。
周瑭开始没当回事,轻功跑了半程,才忽然反应过来。
“好像……”
“哥哥好像,生气了?”
*
此后的几日,周瑭没有再见到过薛成璧。
倒是不断有流言从宫里传出:
先皇后忌日那天,薛成璧护送长庆公主回宫,将公主遇刺之事如实以禀,只隐去了周瑭不提。
帝王闻之大怒,当场赐死了长庆公主身边知情不报的女官,并委任薛成璧搜捕刺杀公主的主谋。
“只是有一事蹊跷。”景旭扬双手揣进广袖里,“咳,周娘子,你有在听吗?”
周瑭还在怔然想着那个带自己进宫的女官。
前几日还活生生的人,竟就如此轻易地死在了圣旨之下……他心中滋味莫名,故而有些心不在焉。
见景旭扬不满,周瑭只好拉回注意力,问:“什么蹊跷?”
景旭扬道:“我想不通,圣上为何要委任薛二查这么重要的案子?平定边疆之事,侯府虽居功至伟,但涉及皇嗣,圣上总该派亲信去办。前日还是圣上头回见到薛二,如何谈得上亲信二字?”
周瑭想了想,了然地发出一声“哦——”。
“你知道什么?”景旭扬扬眉。
周瑭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你知道,但你不说。”景旭扬“呵呵”一声,“咱俩这么铁的关系,你还跟我藏什么小秘密?”
铁?周瑭瞟他一眼。
塑料还差不多。
“你再怎么乱说,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他一口咬定。
其实对于一个穿书者而言,找到原因很简单。
薛成璧的相貌与其母妃像了七成,圣上只要见一眼便会心生疑窦,自然会找机会将疑似“皇子”的人留在身边观察。
至于帝王此举,是重用、刁难还是监视,周瑭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此事对薛二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景旭扬道,“可惜啊,对我们太子就是个灾难喽。”
从他口中,周瑭了解到了朝中波诡云谲的党党派之争。
先皇后所出的太子是一派,贵妃所出的四皇子是一派。皇后膝下无子,全靠收养太子和母族荣耀;贵妃则深得圣上恩宠,子凭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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