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唯独周瑭……没有通过。
不通过的原因,竟是“体貌不佳”。
他找上了考官。
“小县主,您就别难为我们了。”考官为难道,“我朝上下三百年,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边关告急,圣上已为丛云将军破格一次,万万不能有第二次了。”
周瑭反驳:“身为女子就算‘体貌不佳’?可是……”
他本想与之论辩,这一刻却产生了深切的无力感。
道理已经说过了千百遍,但他们立场不同,注定了不管怎样论辩都毫无意义。
“……”
啊,对了。
原来母亲不鼓励他参加科举,不是因为怕他考不中。而是预料到了,就算他考中,朝廷也不可能给他安排任何职务。
周瑭陷入了消沉。
方大儒怜惜他,但除了言语安慰以外,也做不出其他改变。
许多同窗都来看望他,替他抱不平。还有景旭扬,竟忙里偷闲把他约出来吃酒。
“你母亲是侯爷、将军,你是钦封的县主,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还是史上第一个女进士。名垂青史啊周妹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周瑭自然不可能和一名古代男子讲什么女子地位,只好捡最浅显的说:“我说过要当官,用俸禄给哥哥买大宅子……这下好了,全成了妄想。”
景旭扬好笑地摇摇头:“你可知道县主是几品?”
“正二品。”
“若你得了官职,要从几品做起?”
“一甲授官正六品,二甲正七品,三甲正八品。”周瑭对答如流。
“所以你会发现,”景旭扬道,“进士授官后照样在京中买不起宅子。但你的县主俸禄,不但足够你买大宅子,还送了你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封地。”
“……”好像是这样的。
周瑭心里顿时明朗多了。
名义上,他得到县主之位是因为救过太子。救下一代明君算造福百姓,这俸禄拿得也不亏心。
景旭扬见他情绪好转,弯了弯狐狸眼。
“来一杯?”他撺掇周瑭喝酒。
“不了。”周瑭拒绝。
“怕什么?”景旭扬捏着酒盅往他那边凑,“你今年十八,也不小了。酒是好物,保准你沾了就忘不了。”
“哥哥不让。”周瑭吸了吸香味,但态度很坚决,“再煽动我,等他回来我告你的状。”
“这么乖。”景旭扬哈哈一笑,“这么听他的话,等你哥哥回来,想不想嫁给他?”
周瑭一愣,随即竖起眉毛:“别乱说,平白玷污了她清白。我对她一片仰慕之情,别无……”
“‘仰慕’?”景旭扬取笑他,“你确定没说错,不是‘倾慕’吗?”
“……别无他想。”周瑭的声音越来越小,脖子却越来越红。
景旭扬表情十分揶揄,随后被恼羞成怒的周瑭暴打一顿——现在打架周瑭能完全占上风,早就不再是那个只有景旭扬腰身那么矮的“小黄毛丫头”了。
傍晚回侯府之后,周瑭重新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只是仰慕,没有倾慕吗?
随着身体日渐成熟,他确实发觉,自己对公主的感情很特别。
那或许不是他自以为的“亲情”。
毕竟有谁会在一个个绯色的梦里,梦见自己和“亲姐姐”纠缠不清呢?
“原来我之前是在怕这个。”周瑭恍然大悟。
“如果像传言里的那样,我也是皇嗣,那岂不是和公主成为名副其实的亲姐弟了么?”
“原来……我也不想只做她的亲弟弟啊。”
等等,“也”?
脑海里蓦然回响起三年前,薛成璧与他告别时说的话。
——“下次见面,我就不做你的兄长了。”
当时还不甚明晰,现在的周瑭大概能理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乱撞,他抱住被褥卷,脸埋进柔软的丝绵里,在床榻上来回来去地滚动。
“真的是那种意思吗?”
“哥哥……公主和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吗?”
“或许我想错了……”
“不不,我的直觉没错,她一定就是那个意思!”
周瑭感觉自己的嘴角快飞到了天上,压也压不住。手握拳咬住指节,又红着脸,忍住兴奋小声捶床。
短短一刻钟,他都把自己和公主未来的孩子的名字取好了。
“不过等等……”
周瑭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公主,还不知道我是郎君吧?”
“所以……公主喜欢小娘子?”
“天啊。”
“公主竟然喜欢同性……”
第51章 晋.江.独.家.首.发
周瑭平日里沾枕就睡, 今晚竟罕见地难以入眠。
他一时攥着被角憋笑,一时咬着被角忍哭,直到把一团锦褥滚得皱巴, 临近清晨时, 才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他甚至还做了梦——
公主终于从边疆归来,周瑭替“她”卸掉铠甲, 铠甲触感冰凉,公主同样冰凉的手摩挲着他的后颈,顺着脊椎骨探进了他的衣襟里。
周瑭舒服地嗯了声, 肌肤战栗不已。
就在此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公主的声音。
“你竟是男子。”
身周一空,“她”的身影倏然间飘远,声音和面容因为女性化的想象成分过多,而显得略有失真。
周瑭却不知自己身在梦中, 惶然无助地望着“她”。
“哥哥, 我……”
“公主”并不理会, 眉宇间染上了厌恶。
“我最厌男子。你骗了我。”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在“她”转身离开的一刹那, 周瑭仿佛突然坠入了深渊之中。
失落、难过,还有恐惧紧紧缠缚住他。
深不见底的漆黑里,隐约有陌生女子的声音突破梦境, 从外界传来。
“公主殿下……”
“……无妨。等县主醒来…亲自告知……”
周瑭垂死梦中惊坐起。
“公主回来了?”
因为起得太急,腹侧传来刺痛, 疼得他咧了一下嘴角。
“小祖宗,可慢着些。”郑嬷嬷忙迎了过来,“前些日受的伤还未大好呢, 撕裂了可怎么办?”
“唔。”周瑭扶着腰缓了下,没见血殷出:“不妨事的。”
前些日通不过吏部试, 他频繁前往黑市比武赌命,烦扰倒是泄去不少,只不过有一次在得胜后被诈降的对手偷袭,受了伤。
刀口深入肌理,虽未伤及要害,但论理也需卧床静养一个月才能痊愈。
疼这一下,周瑭也反应过来,睡时听到的“公主”不是薛成璧。
“那是谁?”他脑袋上翘起三缕卷毛。
“是长庆公主殿下。”郑嬷嬷道,“殿下身边的女官私下拜访,非要等您醒来,亲自传下公主口谕。”
也不知何事如此要紧。
“我和那位殿下没什么交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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