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父无母,不需要考科举,以光耀门楣。”裴玉质凝视着素和熙道,“子熙便是我的前程,我有子熙相伴,此生足矣。”
素和玥痛斥道:“阿兄,长兄为父,本来理当是我听从你所言,可你却……阿兄,我知你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不幸毁了前程,受了刺激,才会变成断袖,但你不该毁掉心爱之人的前程。”
素和熙牵了裴玉质的手,申明道:“我并非由于右足残疾,毁了前程,受了刺激,才变成了断袖。纵然我现下四体健全,我亦会心悦于玉质。至于玉质的前程,玉质从未想过要去考科举,玉质若要去考科举,若不想与我在一处了,我自会放玉质自由。只要玉质想与我在一处一日,我便不会放开玉质的手。”
“我才不会不想与子熙在一处。”裴玉质扣紧了素和熙的手,瞪了素和玥一眼,“素和大人,请回吧。”
素和玥见自己劝不了素和熙,亦劝不了裴玉质,无奈地道:“那我便只能祝福阿兄与阿嫂了,望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爹爹今日来,明日便走,这两日,请两位莫要出门。”
“我们出门与否,与你何干?”素和熙牵着裴玉质的手,越过了素和玥。
第57章 跛足书生(二十一)
素和玥追上去, 拦住了素和熙与裴玉质的去路,质问道:“阿兄当真不怕父亲伤心?当真一点都不顾念父子情分?”
素和熙反问道:“是爹爹斩断父子情分在先,爹爹既然不怕我伤心, 我为何要怕爹爹伤心, 又为何要顾念父子情分?”
自母亲溘然长逝后, 对于父亲, 他便甚是不满,瘫痪在床之初, 父亲时常来探望他,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但之后,父亲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彻底地寒了心。
被赶出家门之时,他右足的残疾远较而今严重, 极有可能身死街头,然而,父亲并未保护他。
那时候,他仅留了一身衣衫,将余下的衣衫当了换成了盘缠, 从京城至这临山县的道路并不太平,他遇上过山贼、窃贼、地痞……曾无辜被打, 奄奄一息, 亦曾饿得三日三夜以观音土为食,若非他生志坚定,早已殒命了。
造成这一切的直接原因是他坠马了, 成了无用的残废。
但若是母亲尚在人世间,即便他成了无用的残废,他亦不会被赶出家门。
而造成母亲过世的原因便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父亲以及勾引父亲, 企图成为大家主母的崔氏。
素和玥建议道:“阿兄,父亲难得来这临山县,你勿要出门,我尽量让父亲待在县衙中,我们兄弟齐心,渡过这一关可好?”
素和熙矢口拒绝:“你要如何做我不管,我要如何做你亦管不着。”
素和玥规劝道:“阿兄,若无父亲怎会有你?纵然是父亲做错了,你亦该当孝顺些。”
“没有疼爱孩子的父亲,自然亦不会有孝顺父亲的孩子。”素和熙牵着裴玉质绕过素和玥,正欲向前,却陡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紧接着,他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道:“熙儿。”
他怔了怔,启唇唤道:“爹爹。”
素和舟歉然地道:“熙儿,那日,你被那毒妇赶出家后,爹爹立刻便命人去寻你了,奈何遍寻不到你。”
“是么?”素和熙并不相信,继而发问道,“爹爹怎会在此?”
素和舟答道:“爹爹去了县衙见玥儿,玥儿不在,爹爹便请玥儿的属下带爹爹来找玥儿了,没想到意外地见到了你。爹爹见你安好,甚是欢喜。”
听得此言,裴玉质有些怀疑这一切是否素和玥设计好的。
素和玥瞪了那衙役一眼,低声责骂道:“本官何时吩咐过你,要你带本官的父亲来寻本官?”
那衙役拱手道:“小的知错了,请大人恕罪。”
“罢了。”素和玥行至素和舟身侧,恭敬地道,“父亲随我回县衙可好?”
素和舟突然发现自己的嫡长子与一少年十指相扣,奇道:“熙儿,这位是?”
父亲显然尚且不知自己成了断袖,不过素和熙无意隐瞒,遂直截了当地道:“玉质乃是我心悦之人。”
素和舟大吃一惊:“你说这少年乃是你心悦之人?”
素和熙颔首道:“对,你没有听岔,玉质确是我心悦之人,我已决定与玉质执手偕老。”
素和舟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素和玥拍着其后背,为其顺气。
素和熙坚定地道:“无论爹爹是如何看待我断袖一事的,我都不会改变心意,是以,爹爹不必多言,快些随阿玥回县衙去吧。”
须臾,素和舟缓过了气来,好言好语地劝道:“熙儿,你随爹爹回京,爹爹为你娶一花容月貌的女子为妻可好?”
素和熙摇首道:“爹爹何必费心?我这一生只需玉质相伴。”
素和舟苦口婆心地道:“熙儿,你可曾想过若是一生只需这少年相伴,你便要绝后了?不如你与爹爹各退一步,爹爹同意这少年进门,做你的妾室,而你答应爹爹娶一门媳妇?”
“爹爹莫要多费口舌了。”素和熙满不在乎地道,“我与爹爹不同,我并非朝三暮四之人,选定一人后,便终生不会变心,我绝不会让我心爱之人受丁点儿委屈,玉质既非女子,绝后便绝后吧,有何了不得的?”
“你这孽子……”素和舟愤愤地道,“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事,是你娘亲不懂事,不大度,不识大体,自己将自己气死了,与爹爹何干?”
“爹爹,阿娘一生最大的过错便是嫁给了你这负心汉。但你若不哄骗阿娘,承诺她必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阿娘怎会嫁给你?你既然做不到便不要轻易地许下诺言。”素和熙尚且记得母亲弥留之际絮絮念着父亲为其所写的情诗,情诗中的父亲身怀一副要与母亲长相厮守,没了母亲便终生郁郁寡欢的衷肠,可惜,俱是虚假。
素和舟解释道:“当年,爹爹确实非你娘不娶,岂料你娘脾气太大,将爹爹管得太死,时日一长,爹爹理所当然对你娘淡了。”
“你莫要空口污蔑阿娘,阿娘最是好脾气,待人和善,对你嘘寒问暖,要不是觉察到了你的花花肠子,阿娘岂会将你管得太死?你勿要将自己的过错推到阿娘身上。”素和熙冷笑道,“你不过是在找借口将自己纳妾之事合理化罢了。”
素和舟痛心疾首地道:“原来熙儿一直都是这么看待爹爹的?枉费爹爹素来疼爱你。”
“你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与阿娘长相厮守,你之所以非阿娘不娶,是因为外祖父当年时任右丞相,对你的仕途颇有益助,且阿娘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能让你得到诸人的艳羡,外祖父如若仅是贩夫皁隶,阿娘如若乃是一无盐女,你怎会非阿娘不娶?”素和熙的心口起伏不定,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才继续道,“你利用阿娘搭上了外祖父的人脉,自此官运亨通,外祖父一辞世,你便对阿娘不假辞色,你委实是一过河拆桥的豺狼。阿娘倘若并未……并未下嫁予你,现下定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素和舟震惊地道:“熙儿,难不成在你心目中,爹爹竟是一狼心狗肺的畜生?”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素和熙其实仅知晓些许父母间的旧事,前阵子,他机缘巧合遇见了一母亲出嫁前伺候母亲的旧人,才多知晓了些。
素和舟骂道:“我看你不止这右足不中用了,连脑子都不中用了!”
素和玥温言道:“阿兄,你少说气话,切莫口不择言。我明白阿兄主要是气父亲未能及时阻止娘亲将阿兄赶出家门。”
“我并未口不择言,爹爹的确辜负了阿娘,但我与爹爹截然不同。”素和熙亲了亲裴玉质的眉心,“我定不会辜负玉质。”
素和舟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扬起手来,欲要好生教训素和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素和熙一把扣住了素和舟的手腕子,微微一笑:“我已长大了,绝不是当年任打任骂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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