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菇青菜的摆盘极是讲究,青菜齐整地围了一圈,而香菇则卧于中央,其上又浇了锅中余下的汁水,色泽光亮。
最后的鲫鱼豆腐汤,由于鲫鱼被两面煎过,煮出来的汤呈奶白色,鲫鱼的鲜味已浸透了汤汁与豆腐。
裴玉质吃得一脸满足,心道:待回到原来的世界,倘若子熙日日下厨,我定然无法再辟谷。
素和熙想将两菜一汤让予裴玉质,自己不怎么吃。
好一会儿,裴玉质才发现素和熙的意图,当即放下了竹箸,气呼呼地道:“子熙不吃,我也不吃了。”
“好吧。”素和熙夹了一块鲫鱼肉送入了口中。
裴玉质一面用着吃食,一面观察着素和熙,以防素和熙作弊。
用罢晚膳后,裴玉质摩拳擦掌地道:“由我来收拾可好?”
素和熙颔了颔首:“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结果,裴玉质非但成了打下手的那一个,还摔破了一只碗。
他出了庖厨,走进书房,变成毛茸茸的一团,跳上了素和熙的书案,面向墙壁。
素和熙见状,抬指蹭了下裴玉质的长耳朵,关切地道:“出何事了?”
裴玉质并不回首,闷声道:“我正在面壁思过。”
“你并无过错,不必面壁思过。”素和熙将裴玉质放于自己腿上,揉了揉裴玉质的毛额头。
裴玉质自责地道:“但我摔破了一只碗。”
“无妨,你不必介怀。”素和熙准备开始练字了,因为他舍不得笔墨,遂在书案上放了一木板,又在木板上铺满了沙子。
见素和熙执着树枝,用沙子来练字,裴玉质登时心若刀割。
素和熙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才与裴玉质一道去挑水。
一妖一人先后沐浴罢,接着同枕共眠。
裴玉质依然没有变出人形来,趴于素和熙心口处,注视着素和熙的眉眼,情不自禁地问道:“子熙何时才会愿意与我云雨?”
素和熙思忖着应当如何作答,他尚未心悦于裴玉质,绝不会与裴玉质云雨,但裴玉质于他而言,愈发重要了,他不知该当如何婉辞拒绝裴玉质。
裴玉质见素和熙久久不答,并不追问,将自己团成一团,并阖上了双目。
素和熙脑中却乍然浮现出了初见裴玉质的画面——裴玉质身/无/寸/缕,将他扑倒于地,亲吻了他的唇瓣,缠着他要随他回家,声称要为他暖床,还扯开了他的衣襟,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写下了“裴玉质”三字。
他的耳根霎时滚/烫,与裴玉质云雨的画面紧接着闯入了他脑中。
显然他的身体已抢先一步接受了裴玉质的诱惑。
他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可贪欲,云雨该当是灵肉合一之事,且他若是与裴玉质云雨,便是糟蹋了裴玉质,不,不止是糟蹋,而是亵渎。
接下来的半月间,他努力地让自己抬首挺胸地示人,却并没有多大的成效。
他总是因为自己的残疾而感到自卑,而裴玉质却总是鼓励他,不过裴玉质再也不曾向他求/欢。
又过了半月,他终于敢在人少之时,抬起首来了。
裴玉质惊喜交加,一回到家,忍不住亲了亲素和熙的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吻教素和熙生出了贪念来,但他并未将贪念付诸行动。
由于裴玉质憨态可掬的模样招揽了不少客人,素和熙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
这让在街头摆摊代写书信的一汪姓秀才甚是不满。
一日,汪秀才冲到了素和熙的摊子前,阴阳怪气地道:“你这瘸了腿的书生,腹中没什么墨水,仗着一白兔便胜过了我,上天不公啊。”
裴玉质来到这个世界一月有余,从未见过有人当面直指素和熙身有残疾,最多在背后指指点点,后者已足够让素和熙难过了,更何况是前者。
他气得扑到了汪秀才右臂上,一口咬住了汪秀才的小臂。
汪秀才吃痛,正要一掌拍下,却被素和熙拦住了。
素和熙温言道:“玉质,松口。”
裴玉质乖乖地松了口,回到了素和熙掌中。
素和熙微微垂首:“我确实瘸了腿,也确实靠着玉质招揽生意,但做生意本就是各凭本事,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
汪秀才乃是本地人,立即纠结了一众地痞,将素和熙的摊子砸了。
裴玉质心急地窜了出去,奔到无人之处,变成了一黑发黑眸白衣的少年。
他马上赶了回去,见素和熙正艰难地反抗着,正欲出手相救,却见一身着官服的青年远远地扬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目无法纪,当街打人!”
汪秀才等一干人见得青年身上的官服慌忙散了。
素和熙抬起首来,正要道谢,岂料,映入眼帘的一张脸格外熟悉——正是由继母所出的庶弟。
他在最为狼狈之际,被庶弟所救,着实讽刺。
庶弟身着官服,想必便是新上任的知县了,而他作为嫡兄,却是一卖字卖画以糊口的穷书生。
他与庶弟已有了云泥之别,连裴玉质都不要他了。
知县——素和玥看清了书生的模样,吃惊地道:“阿兄,你为何在此地?”
素和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拼命地让自己做出了云淡风轻的神色:“我在此地定居。”
素和玥叹息着道:“阿兄受苦了,阿兄且随我回府吧。”
素和熙矢口拒绝道:“不必了。”
裴玉质疾步挡于素和熙面前,继而端详着素和熙的庶弟,这庶弟与素和熙有五六分相似。
这庶弟来得不合时宜,不知是蓄谋已久,故意为之,亦或是凑巧罢了?
素和熙以为裴玉质不要他了,乍然见得裴玉质,顿生欣然。
裴玉质对这庶弟道:“大人请回吧。”
“阿兄若有难处,尽管来县衙寻我。”素和玥并未坚持,转身离开了。
其后,裴玉质蹲下了身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素和熙亦蹲下了身去,与裴玉质一同收拾。
裴玉质心疼地拿起被撕成两半的一幅山水画,下一息,竟陡然闻得素和熙道:“玉质,无论是相貌,或者才学,我都远不及阿玥,玉质,你何不选择阿玥?”
第48章 跛足书生(十二)
“我何不选择阿玥?”裴玉质怒极反笑, 与此同时,凝视着素和熙,默然不言。
素和熙从未见过裴玉质这副模样, 心知自己惹怒了裴玉质, 顿生惶恐,但他坚决认为自己并非裴玉质的良配, 裴玉质已在他身上浪费了过多的光阴,不该再继续浪费下去。
他区区一个跛了右足, 任人欺凌, 毫无还手之力的穷书生, 如何配得上裴玉质?
“玉质,你何不选择阿玥?”他尽量平静地道,“你曾言一见我便对我情根深种, 难以自拔。初见之时,你全然不知我的脾性,应是为我的皮相所惑, 阿玥与我有五六分相似,你何不选择阿玥?”
裴玉质双目生红, 努力让自己勿要哭出来。
少顷,他快手将素和熙的物件全数塞入了竹篓子当中, 继而一手提着竹篓子, 一手扣住素和熙的手腕子, 往矮屋疾奔。
素和熙反抗不得, 途中,鞋履不知去向,双足更是被磨破了皮,但他不发一言。
一抵达矮屋, 裴玉质便将竹篓子放下了,紧接着,将素和熙丢于床榻之上,利落地扯下下裳,并垂下了首去。
他并不想做让素和熙不悦之事,更不想强迫了素和熙,可素和熙所言却教他失去了理智。
——素和熙竟然想将他推给其庶弟!素和熙分明很是厌恶其庶弟,素和熙亦很是厌恶死缠烂打的他吧?
素和熙怔了怔,急欲将裴玉质推开,手腕子被裴玉质轻轻一拍,居然软软地跌落了下来。
裴玉质终究是兔妖,而他手无缚鸡之力,绝非裴玉质的对手。
他不得不出言劝道:“玉质,此处脏得很,切莫如此。”
裴玉质扫了素和熙一眼,并未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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