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就是这个。”女人按着自动出水键的手指抬起点了点头顶小电视,唏嘘摇头,“白天刚出的事儿,不知道算天灾还是人祸,听说死了一片,那块地已经封上了。”
屏幕闪着火光,视频做了消音处理,但爆炸瞬间亮透半边天的画面也足以给人带来巨大冲击,船体撕裂,碎片飞溅,一旁的姑娘惊呼一声,后怕地拍拍胸脯。
“好险好险,顾姐我跟你说,我爷报了个旅游团本来准备今天坐船走的,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临时通知改点,老爷子昨晚还在家里骂呢,现在看来是福大命大,菩萨保佑。”
“你们家信这个是吧?”
被唤作顾姐的女人盖好水杯,走前对姑娘笑笑,“讲不好真有菩萨保佑,改天带老爷子去庙里拜拜,这个月咱封大老板又签了几个单子,我估摸咱们待遇也能拔高一截,攒点香火请尊佛回来不亏。”
姑娘叫汪玉,一年前刚入职,跟在顾岚后头干活,当时正好赶上封家最窘迫的时候,薪资待遇什么的都不太好,但她一个普通家庭的应届生也没得挑。
好在老板上进,今非昔比,公司肉眼可见的在走上坡路。老板也不是小气人,逢年过节该有的福利一个不落,没有老板架子,平时见面都喊文星哥,听说有嫂子了,就是金屋藏娇一直没人见过。
离开茶水间前汪玉又看了眼小电视,紧急插播的新闻已经过去,剩下的又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她想着等会儿该下班了,手机刚拿出来准备点外卖——
“哎呀!”
一阵风从面前刮过,汪玉一抖,差点杯子连手机一块儿碎地上,再抬头却早已不见刚才飞驰而过的身影。
她回到工位,随口抱怨:“刚刚走廊那谁啊,毛毛躁躁的,被老板发现肯定扣他奖金。”
“嘘,小点声,那是老板!”
汪玉愣了愣:“啊?”
*
*
“……目前,受伤人员已全部送往二院接受治疗,相关部门正在对事故进行深入调查,以查明具体原因并追究相关责任。同时,加强安全生产监管、提高安全意识也成为社会各界的共识……”
车内循环广播像索命的魔咒在封文星耳边念着,他面无血色,死抓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厉害。
车窗大开,风似刀,把他砍得血肉模糊。数不清一路超过多少车闯过多少路口,急刹停在二院前,下车时世界像是失了平衡,他踉跄着往医院里跑。
门口围了许多记者和哭天抢地的家属,闪光灯晃眼。可封文星的时间已经凝固了,喧嚣与嘈杂全数散去,只留下心脏急剧的跳动声在耳边回响。
他喉咙里有股散不去的腥味,被烈风吹到干涩的眼角冒出液体,再不受控制地滚落而下,滑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这样一个爱面子的人,从来不允许自己以任何难堪的模样出现在大众面前,但此时此刻,什么体面、脸面,早就不重要了。
自接到消息时就响起的耳鸣越来越大,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着他,头痛得要命,像是疯了,确实要疯了。
周围一切都涂了模糊滤镜,封文星记不清他究竟是怎么找人打听到消息,又是怎么赶到顶层重症监护室。
怎么会这么巧呢?偏偏是码头发生爆炸,偏偏是封谦坐船离开的这天,偏偏是打完电话的几分钟后,怎么会这么巧呢?
分明是六月,却有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不在乎这场意外里死去的任何人,就算死一千人一万人他也不在乎,他只求封谦安然无恙。
重症监护室忙得不可开交,家属不允许进入探视,值班医生把今早因爆炸转入的所有名单拿来,一行行找下去,封文星既怕看见封谦的名字又怕看不见封谦的名字。
他看到了佘九涟,刹那间心提了上去,只是还没等落下,楼道外忽然闯进一批保镖围列到他面前。
“封先生,佘总让我转告您,现在去码头还来得及。”
保镖说着递过手机,封文星知道他什么意思,抖着手接到耳边,嗓眼发紧:“……人在哪儿?”
那头轻咳一声,缓缓道:“话没带到么,那我再说一遍,现在来码头还有机会,也许能捞点残渣上去,晚点你弟弟可能就被鱼吃光了。”
封文星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手臂青筋暴起,他恨极了,这种时候却仍要维持残存的理智勉强组织语言:“佘与恭……佘总这是跟我开玩笑呢,封谦今早还跟您儿子在一块,没道理您儿子在icu,封谦在海底喂鱼,有、有什么条件您尽管开,要什么我都给,咱们好好沟通,行吗?”
话音落到最后已经是在乞求,事到如今封文星依然抱有一丝希望,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只要封谦活着,只要封谦还活着。
佘与恭停顿了几秒,“发过去了,自己听。”
是一段十五秒的音频。
刚点开就是惨叫,封文星听得出这是封谦的声音,爆裂杂音混着轰鸣——他说他被绑在车上动不了,车着火了,只有他一个人;他说这里好烫,好疼,烟太大喘不上气;他说他还不想死,谁能来救救他;他在哭着喊哥……
进度条才过半封文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狼狈地扑到角落,胃里东西吐完剩下全是胆汁,胸腔里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沉重痛苦和无尽挣扎。
应该还有很多事要问清楚,但他张着嘴,发现嗓子已经没办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心疼不再是形容词,一阵一阵连续的剧烈抽痛下,吐出的胆汁混进血红。
*
*
晚十二点。
坪山码头全方位被警戒线封锁,四处都是未收拾的残局,唯一离得近的坪山桥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他们大多是没见上最后一面的罹难人员亲属,对着码头各自哭丧。
曾经封文星威胁封谦,过桥时要把车开进海里同归于尽,如今封谦真的掉进去了,他却只能把车停在大桥最边缘,万念俱灰,反反复复听佘与恭发给他的那段音频,一遍遍自我凌迟。
可是没办法,封谦什么都没留给他,连尸体也没有,只剩这个。
他要怎么办呢?
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先假装断绝关系糊弄佘九涟,等过几年风头稳定再找去国外,他从没打算要放手,到时候撬墙角还是当小三他根本不在乎,只要先保封谦活下去,其他一切都有可能,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在最能爱人的年纪他把心思全部塞给了封谦,五年辛酸苦楚伴着偷来的短暂甜蜜,封文星清楚往后不会有第二个封谦,也不可能再有。
太多太多的痛压在头顶,手机滑落车底,他弯着腰趴在方向盘上,佝偻的仿佛永远没法再挺直。
处心积虑这么久,还是闹了个天崩地裂,以最难看的结局收尾,说了几个月的谎,在今天终于成真。
离开医院的那个夜晚,他允诺佘九涟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一个叫封谦的弟弟。当时拿刀刚捅完人,半边身子染着血,封文星觉得自己这句话残忍的像是被恶鬼附体。
如今他听到那只恶魔在耳边嘲弄,胆小鬼,如你所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封谦的弟弟缠着你,你自由了。
真的自由了吗?
这晚的天好黑,后半夜下了暴雨,窗户没关,有人湿淋淋地坐在车里合不上眼,等清晨第一缕光掀开天际,后视镜给出的答案是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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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文星威胁封谦要同归于尽在第四章 。
不好意思断更这么久,实在是三次的各种原因协调不过来,时间太紧了。刚复更手有点生,慢慢复健中,会努力更新的【跪下】
第75章
“狗日的——”
音频紧急停止,研究员小心瞥了眼沙发上的男人,没见他有多大反应才开口:“佘总,下午发过去的第一份伪造音频有点瑕疵,原音频杂音太大,声带提的不够纯,您说还要造一份给少爷,我觉得重新提取更好。”
佘与恭盯着屏幕上的条条声线,想起不久前接到的医院急讯,佘九涟各项指标均在危险范围内,能否清醒过来主要得看个人求生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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