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VC和萨比尔被直接带入赛场,其他人来到候场区,观众也陆续进场。
如此大张旗鼓的偷懒自然很快就被发现,雁行的眼刀射过来,何已知身边的两个人马上就跑没影了。
“他行不行啊……”
PVC一边念叨着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一边领着阿狗热身。
让何已知产生这种想法的是头顶的天气,灰蒙蒙的高层云均匀地铺满天空,如同贴了一层石灰色的膜,即便是自带阳光气场的郑韩尼和司徒渺出现也没能带来一丝亮色。
布置完毕的赛场如展开的画卷,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众人眼前,等裁判简报结束,两组选手就将在这片场地上展开豪赌。
山竹其实想选前两个字,被雁行否决了。
或许这就是专业选手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动摇的意志。
和前一天差不多的时间,脖子上挂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通知他们进入比赛区域。
话虽如此,但这究竟会是一场怎样的比赛,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裁判和昨天是同一位,高个子长脸的女性。
昨天接力比赛后,雁行查了她的资料,这是一位专门负责花式赛的裁判,6年前在美国取得资格证,曾经在德克萨斯州犬展工作。成为裁判之前的职业是图书管理员。
从昨天的比赛可以看出,她是一位风格多变的裁判,接力的赛道设计偏稳健,核心是用道具安排尽可能减弱骰子和运气的影响,但斯诺克的高分障碍组又大胆得令人出乎意料。
不知道今天的赌徒赛会延续哪一种……何已知观察着赛场上的道具,目前仅仅远观还看不出来。
“这是国内的第一场正式赌徒赛。”雁行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站在另一头的罗浮。他赶紧扭过脸掩饰自己偷听的事实。
山竹惊呼:“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也是查资料才发现的。”雁行动了动下颌,“以往有爱好者自己举办的友谊赛,一些有USDAA参与的比赛也会开设报名通道,但因为裁判资质和参赛人数各方面的原因,最后都只能做表演赛。取得FCI认证,能够作为世界范围内有效成绩被记录的正式比赛,这是第一次。”
“所以不管PVC愿意与否,他都要载入犬敏捷的历史了。”已然载入历史的前运动员淡然地说。
何已知看向远处艺术家一无所觉的背影,假如站在那个位置的是山竹,得知这个消息想必会使他肾上腺素飙升,有很大可能兴奋得超常发挥,但是PVC的话……
“还是比完再告诉他吧。”何已知怕把胆小的艺术家吓坏。
“我已经告诉了。”雁行看穿他的想法,露出卑鄙的微笑,“昨晚训练的时候。”
剧作家喉头一梗……难怪艺术家大晚上紧张个不停,原来是听了魔鬼的低语。
“PVC怎么回答?”他问。
山竹在一旁插嘴:“VC哥本来就在打退堂鼓,这下不是更完蛋了!” “他居然没有趁着我们睡觉连夜逃跑吗?”侯灵秀也说。
面对连环的质疑,雁行向后靠在轮椅上,用视线扫过几个人的脸,不急不徐地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点——”
“不在意是不会紧张的……人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想赢。”他的语气里没有抑扬顿挫,只是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
“别把PVC想得太脆弱了,他可是独自一人在自杀好友留下的阴森住处住了几年,光这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赛场的角落里,PVC和萨比尔并肩站着,两个人都不是会向陌生人搭话的性格,只是安静地等待裁判宣布规则。
在所有敏捷比赛里,裁判都拥有一定程度上根据赛道调整规则的权力。
比如在标准赛和跳跃赛里设定SCT(标准赛道时间)和MCT(最大赛道时间),这些设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对比赛造成影响,类似设定苛刻的SCT鼓励选手提高速度,或者用更宽松的时限强调完成度等等。
不同的选手也会有偏好的裁判风格,大家都认可这是比赛不确定性的一部分。
他们俩参加的赌徒赛,正是所有类型里,裁判的规则设定对比赛影响最大的一种。
激进的裁判和保守的裁判会对比赛的性质产生根本性的影响——选手在报名比赛时是无法选择的盲目状态,正如比赛的名字所说的,每一步都是赌博。
即便站在这里,PVC也没有太弄清楚雁行教给他的根据不同时间分数比值选择不同策略的计算方法。
他经常嘲笑山竹的数学,但其实自己才是最不喜欢数字的——或者说,他不喜欢一切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包括按照说明书组装道具……在PVC看来,如果每根棍都有一个确定的、唯一的洞去插它,那么它拆散的状态和组装的状态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变化可能性为零的既定事实。
换句话说,就是无趣。
他们可以轻松地在仓库里找到剪刀、锤子、锯子和任何工具,但是找不到一把尺子给雁行量戈多的身高。
因为PVC做雕塑时从不测量,大多数时候这一刀下去会产生什么结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这正是有趣的部分。
pvc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参加一场竞技,这和他迄今为止做的全部事情都不一样。
现代艺术的逻辑在于,做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东西,但是竞技意味着所有人都得做一样的事情,而你需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这就好比一片漂浮着枯叶和腐烂骸骨的夺命沼泽,顶上悬着一根钢丝,底下停着几排拖拉机。
运动员是上面刀尖舔血走钢丝的勇士,而艺术家是底下开拖拉机的疯子,试图靠横冲直撞给自己挖出一条道路。
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在失败以后,会掉进同一片沼泽。
从钢丝上下来的运动员摔得粉身碎骨,而艺术家的拖拉机最终变成自己的坟墓——这正是他和雁行的真实写照,不是吗?
他可能是第一个知道雁行喜欢何已知的人,在何已知本人还一无所觉的时候。
这太明显了,在PVC看来,明显得没有说起的意义。
试想你才从钢丝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断腿——这时有不长眼的人跑来想把你再次拉上那根钢丝,你不给他一巴掌还笑盈盈地答应了,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PVC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两人被爱情冲昏头脑时还顺手把躺在沼泽里玩泥巴的他给拉了上去。
现在他成了一辆吊在钢丝上的拖拉机……
可谓是走钢丝界的异端,拖拉机界的叛徒,哪哪都不对劲。
虽然这么说可能虚伪得令人作呕,但名和利都不是他的菜,甚至于作家小子追求的意义,在稍长几岁的PVC看来都是徒劳的挣扎。
那位死去的学长曾经用他编过一个笑话,原话PVC已经忘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三步台阶之外有一个空荡荡的王座,只要把屁股放上去就能拥有至高的权力、无限的美色和数不清的财宝,然后PVC一屁股坐在了第一阶台阶上,因为旁边的指示牌写着请勿在台阶上停留。
压根不知道好笑在哪里,就和该作者编过的其他笑话一样无聊。
这也是必然的,毕竟以那位学长编笑话的频率而言,但凡其中有十分之一好笑,他早就成为喜剧作家或者脱口秀编剧,不会至死都还是一个失败的画家。
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PVC赶紧拍打自己的脸清醒过来。
总之,PVC并不在乎胜负、成败,但他有一颗艺术家特有的,蔑视权威、制造混乱的心,想让以临榆岛那个裁判为首的这些人看看拖拉机加杂种狗的组合如何在血统为王的土地掀起风浪。
他想昨晚雁行专门告诉他“这是国内第一场赌徒赛”正是洞悉了这个心理。
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男人,在其他事情上倒是清醒得像一把尖刀。
“如果阿狗成了首场赌徒赛的胜者,会有不少人气得发疯吧?”
男人的笑容一如往常,透着恶劣的真性情,令PVC觉得毛骨悚然,但想到他说的画面,又不禁血脉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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