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138)

　　艺术家惊恐地推开他, 大学生达到目的，潇洒地一甩头发：“别紧张啊VC哥。”

　　小爱新觉罗虽然嘴上爱打退堂鼓，但真到关键时刻，反而心态很好。

　　何已知本来稍稍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转念一想：毕竟是能在盘山公路上骑摩托飙车的玩命家, 比赛的这点小打小闹的刺激当然不在话下。

　　神经大条换句话说，也可以是抗压的大心脏。

　　而平时大大咧咧、好像生活世俗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临近大彻大悟的PVC, 反而不擅长处理这种近在眼前的压力。

　　谁能想到最能坦荡面对人生的艺术家, 同样会因为直面人群而焦虑得上吐下泻？

　　侯灵秀其实也会紧张, 但总是倔强地表现出淡定的样子……大概是跟他表哥学的吧。

　　和各自的狗会和的罗浮三人, 走到裁判附近，摘掉身上的杂物, 接受临场检查。

　　身着CNKC标志马甲的工作人员先是用皮尺检查赛犬的肩高，接着拿出地铁安检用的那种金属探测器扫描训练师全身。

　　国家级的标准确实不一样，这是何已知第一次在敏捷赛场上看到这么硬核的设备。

　　三条赛犬排排站好, 尾巴卷曲在一起, 张嘴喘着气。吐出的舌头也是长短不一。

　　除了蒙娜丽莎之外的另外两条都是边牧, 和Captain相同品种——这种狗在犬敏捷领域有着如同黑人之于田径，亚裔之于电竞的统治地位。

　　两条边境牧羊犬一条是黄白色，另一条是陨石花纹，高高地昂着头将略矮的红棕色喜乐蒂夹在中间，令人想起童话里可爱的公主和她光鲜亮丽的两位骑士。

　　检查结束时, 场边响起自发的掌声。

　　预选赛不是公开比赛, 没有专门售票, 但是允许感兴趣的人到场免费观看，因此来的都是关注比赛的爱好者。

　　早几天前，山竹就在论坛里看到有人吆喝着结伴前往，当时响应的人不多，回复都说不一定有时间。

　　没想到今天一看，来的人还真不少——大概有几十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分散地围在赛场周边。

　　“大家都这么闲吗？”PVC烦闷地抓了抓脑壳，对艺术家来说，一个观众都没有是最好的。

　　“不闲哪有精力搞这种运动？又累又没有收入，”侯灵秀找了一个比喻，“而且比奥数竞赛还花时间。”

　　“不是哦，他们好多都很忙的。”山竹出言反驳。

　　这段时间受雁行所托，他一直在关注犬敏捷爱好者论坛，上面最受欢迎的话题就是如何在工作生活的间隙抽出时间训练。

　　为此，有人搬到了离公司更远，但是离训练场更近的住处；有人选择了居家办公；有人工作繁忙，一年只能参加一次比赛，但依然没有放弃，因为热爱自己的宠物，更重要的是（帖子原话）“通过训练找回对生活的控制感”……也有人喜欢带着爱犬出差，在山间林地的环境里腾跃。

　　“可是为什么要来看这个比赛？”艺术家还是不理解，“两个队争一个参赛名额，又不是正赛，有啥好看的？不如自己在家训练。”

　　“因为也为比赛投入了心血吧。”雁行淡淡地解释道，“早期国内没有官方赛事，都是爱好者自发组织的比赛，即便到现在，很多比赛也都还需要志愿者帮忙才能顺利进行。没有比赛，就自己组织，没有地方训练，就大家集资包一些废球场，很多训练场都是这样慢慢打理起来的……从没有一个人完全清楚规则，全国也凑不出一支队伍，到现在能有两支民间团队在这用国际上最新的赛制，争夺一个国家队下属团队的名额，对他们来说是这么多年项目发展的成绩。”

　　所以这些人即使很忙，也要不辞辛劳地前来见证这一场比赛。

　　何已知看向场外，说不定现在这些打着阳伞、看不清面孔的人里，就有国内第一个爱好者比赛的组织者、第一个花式比赛的参与者、第一个获得认证的高级训练师……

　　工作人员提着像潜水员脚蹼的检测仪离开赛场后，盘发的裁判吹响哨子，计时器亮起。

　　罗浮三人和解开项圈的三条狗排成一列站在起点，当第一条狗踏出红线，比赛就将正式开始。

　　候场区的几个人也屏息凝神。何已知抱紧了手臂。

　　第一棒是罗浮。

　　根据大象搜集的资料，和他们几个一样，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公开比赛的接力项目出场，至于入选国家队时，有没有经历内部训练，就得另说了。

　　他像职业的乒乓球手发球一样，叉开双腿，弯下腰站在停留台前，将六面骰子轻轻掷出，瞬间转身蹬地跑出去。

　　在何已知他们的角度，看不见骰子的点数，但很快从罗浮和蒙娜丽莎的路径，看出他掷了一个“1”。

　　“运气真好啊这小子。”PVC说。

　　喜乐蒂绕过折返点的旗子，沿着障碍侧面全力向来的方向冲刺，最后一个扭身跳过一号障碍轮胎，回到起点。

　　13秒34，何已知飞快地计算着，如果三个人水平差不多的话就是41秒左右……

　　第二棒是陈少楠和黄白色边牧，这对金银组合投中的返程障碍是2号A板，最后跑了13秒07。

　　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任何失误。

　　最后一棒方云，女训练师和陨石边牧离开起点就直奔2号障碍。

　　“又是1啊！”山竹惊叫。

　　他的声音很快被观众的欢呼淹没，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快了——

　　一人一狗在赛道上几乎跑出残影！陨石边牧只用了8秒出头的时间就完成6个障碍的来回，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冲过终点，又继续跑了十几米才停下。

　　女训练师跟在赛犬后面回到起点，计时器的时间定格在35秒54，比何已知预计的时间少了足足6秒！

　　这成绩让所有人都震惊地咽下口水，但这是比赛，没有时间给他们踌躇。

　　赛场外的掌声仍在继续，身穿马甲的工作人员从赛场的另一头走过来让他们上场。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PVC、秀秀上吧。”何已知拍了拍艺术家和少年的肩膀。

　　对手跑出了出人意料的好成绩，这时候求稳无异于认输，只能选出最快的组合，争取不失误地完成比赛，才有可能胜利。

　　雁行转动轮椅，正面看着他们三个：“别紧张，就像平时那样跑就行了。”

　　“像平时那样跑可跑不了35秒。”高中生闷闷地嘲讽。

　　“那就比平时稍微快一点。”雁行捏了捏他的胳膊。

　　“用不着你说。”

　　在山竹得了甲亢般的加油声中，三人走向起点。

　　脚下是略微发软的特质地面，在观众的欢呼中，他们和下场的罗浮三人擦身而过。

　　何已知觉得这段路好像走了好久，可回过神来，也才不到一分钟而已。

　　不知是志愿者还是工作人员的双人组正在检查障碍有没有移位，裁判挨个询问了他们和赛犬的名字，金属检测器再次登场，“滴滴滴”地扫过他们的身体。

　　临场检查结束以后，何已知拿到了那枚再普通不过的六面骰子。

　　这个为了增添趣味和不确定性设置的小道具，确实能对比赛产生影响。

　　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返程障碍在前程比在后程对速度的压制更小。

　　罗浮三人运气很好，掷出两个1，一个2，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在开始pass掉相应的障碍以后，就可以没有顾及地提速，一直到返程最后，借着速度的最高值跳过障碍，抵达终点。

　　而假如掷出了偏后的数字，就必须在前程一直压着速度，直到平稳度过陷阱，再起速，而返程没有多久，又得插进线路里单独完成返程障碍，造成速度的起伏。

　　何已知和Captain跑第一棒，骰子掷出的数字是三，刚跑出几步，他就感觉肋骨下方忽地一疼，岔气了。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咬牙坚持，虽然没法正常发出口令，但凭借着和Captain的默契，他们还是顺利跑完全程，甚至比罗浮还快了零点几秒。

　　何已知将骰子交到向正前方举起的PVC的手中，后者反手向台子上一丢，由于太过大力，骰子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