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珀凑上去,随意瞥了一眼,可就这一眼,他脸色瞬间变了。
上面这份文件,赫然是森德曾经给他看过的那份!
这是黎珀从未预料过的,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底盛满了被戳穿后的无措。他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掌心浮上了一层冷汗,他才移开视线,故作淡定地开口:“你该不会以为这就是我离开S区的理由吧?”
“怎么可能,”黎珀扯了扯唇角,故作轻松道,“联合起来骗你的,这你也信。”
每说一个字,黎珀脸上的淡定就削弱一分,到最后连声音都是虚的。他清楚地知道,当一个人撒谎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不容易被识破。可此时此刻,他惶然地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他只能紧紧地盯着光屏,手指掐着掌心,用最不在意的语气说出最违背真心的话。
在他的脑海里,江誉会有很多种反应,譬如脸色变得冷淡,又譬如直接转身走人,可黎珀唯一没想到的,是江誉仍然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黎珀勉强抬起眼,对上江誉的视线。
下一秒,他听见对方淡淡问道:“黎珀,你是觉得我不了解你么?”
黎珀被这问题问得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对方开口:“你撒谎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
黎珀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他是有机会反应过来的,也有机会去狡辩,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只安静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江誉。
过了一会儿,他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官,你不觉得你有些自作多情吗?”
闻言,江誉瞥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很淡,似乎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
黎珀早料到江誉会是这个反应,他移开视线,忽然觉得有些棘手。如果他承认,那就变相证明了他还是在意江誉的,之前在黑塔说的那些都是谎话。可要是否认,他又觉得江誉不会再信。只要江誉不信,那他们会一直维持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到江誉肯放过他的时候。
……等等,他们都永久标记了,又何谈放过?
黎珀脑子里仿佛掺了一团乱麻,怎么缕都缕不清。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直接承认算了,承认他还喜欢他,承认他很依赖他,承认江誉对他来说很重要,承认他不能没有他。
可是他不想连累江誉。他是实验体,巴尔克也还没放过他,未来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数,他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江誉的前程。不管怎样,江誉是S区的作战官,他那么理智,那么冷静,不应该被他束缚着,更不该和他绑定在一起。
黎珀是个很自私的人,他很少顾虑其他人的感受,更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不会因为自己是实验体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更不会因此而变得卑微。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和江誉的关系中,黎珀一直觉得他们是平等的,但现实问题是,他们的身份并不平等,他们两个不合适。
那一瞬间,黎珀想了很多。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忘了考虑江誉的想法。好像就连他也潜意识地认为,江誉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他就该永远保持理智。
思索许久后,他重新把目光移到江誉身上,很认真地问他:“长官,永久标记能洗掉吗?”
待他说完后,空气陷入了沉寂。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安静到黎珀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喉咙发干,视线却没移开,直直地迎上江誉的,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又过了许久,江誉才冷淡地开口:“为什么?”
黎珀咽了一口唾沫,回道:“你知道的,我之前可能撒过很多谎,也说过很多言不由衷的话。但不管我说了什么,有一句是真心的——我们不合适。”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黎珀又很快地补充道:“你不是最厌恶污染物吗?我是实验体,身上也有污染物的基因,你难道不讨厌我吗?跟我这种人做.爱,你不觉得膈应吗?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你还愿意碰我吗?”
他一连串地说了一堆,好像在急切地证明什么,可无论他怎么说,江誉脸上的神色都无动于衷。渐渐地,黎珀累了,他闭上嘴,盯着江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沮丧。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么努力了,江誉还不明白他的苦心?
他自暴自弃地垂下头,脸上带着些藏不住的难过。可紧接着,那抹难过就变成了其他的情绪,譬如惊诧——
他被人抱住了。
自从他从污沙会回来,除了发情期外,这是江誉第一次主动抱他。说是抱也不确切,只是伸出手臂,把他揽进怀里,手掌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就像江誉曾经安慰他时的那样。
头顶落了一抹微不可察的重量,黎珀甚至能感觉到江誉手指穿过了他的发丝。久违的温情逐渐在胸腔里蔓延,黎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站在那里,像个不会动弹的木偶,只会摆出一副僵硬的表情。
直到一句淡淡的“你和它们不一样,不要贬低自己”在耳边响起,黎珀才反应过来什么。他呆呆地靠在江誉怀里,大脑一片空白。
江誉在安慰他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某个很明显的、一直被黎珀努力无视的猜测在心底升起,黎珀茫然地想,他好像不得不接受那个唯一的、仅剩的推测了——江誉还喜欢他。
甚至能忍受他实验体的身份,能忍受他这么久以来的欺瞒。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黎珀忽然有些恐慌。这点恐慌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情绪,以至于他慌不择路,一把推开了江誉:“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悬在半空的手落了下来,江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静地看着他:“那应该怎样?”
“我们……我们……”黎珀眼睫迅速地眨着,眼睛里盛满了慌张。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拼尽全力地抵御着这股陌生的情绪。
江誉没再上前,他静静地看着黎珀,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还想知道那个答案么?”
“什么答案?”黎珀下意识地回道。
“我确实在你的房间里安装了监视器,这没什么可解释的,”江誉声音很平静,“只要你以后不再乱跑,我就不会再这么做。”
江誉点到即止,但黎珀却听明白了。
……他是想监视自己的行踪。
按理说,如果黎珀是囚犯,那监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他也没道理因为这件事情发脾气。但怪就怪在,在面对江誉时,黎珀从始至终没代入过囚犯这个角色。
不知是不是某种奇怪的心理,黎珀总觉得,江誉不会那么粗暴地对他,即便他猜想过许多种审讯时会发生的情况,他潜意识里也从没觉得,江誉会真的对他用刑。
此时此刻,黎珀忽然意识到,他对江誉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程度。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后怕,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面色一顿。
江誉对他,何尝又不是一种信任?
为了自己,他一步步撤掉底线,甚至都不在乎自己实验体的身份。即便他当时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也没有半点要翻旧帐的意思,只是用一种很温和的方式让黎珀主动承认他的心意——虽然黎珀还是选择了否认。
那一瞬间,黎珀心底蔓延上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某种更深、更隐蔽的情感浮了上来,渐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一时间,他就像被人扼住咽喉一样无法呼吸。
又过了许久,黎珀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以后怎么办呢?”
他声音冷静,表情也很淡,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开口:“事实就是,我是实验体,你是S区的作战官。你之前说过,如果再次遇到它,你会亲手处决它。那现在,你要违背自己的原则了吗?”
他表面很平静,但内心却十分忐忑。他甚至在想,如果江誉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他要怎么办?
可还没等他把这个念头具像化,就听到了对方不容置喙的回答:“我会处理好。”
上一篇:我是自愿来上学的[无限]
下一篇:帝君,时代变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