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君道:“你娘走的早,要对你爹好。”
大刚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第五君,使劲点头。
灸我崖过午继续接诊。
陪爹爹吃过饭回来的大刚,明显有什么话想说。第五君依旧在长案后头指导着徒弟如何施针,老神在在,气定神闲,没有理会他滴溜溜总是瞟向自己的眼神。
这是第五君立下的规矩,接诊时不可闲谈。
憋到了日头西斜,接诊结束,大刚总算憋不住了。他草草把用过的银针包起来扔进木桶,就对第五君大声说:“师父你知道吗!玄陵少主来啦!!!”
话音刚落,大刚就看见他师父的身影跟不倒翁似的晃了又晃,接着一个踉跄,磕在了灵堂上。
这次,他师父把司少康的灵牌撞倒了。
但第五君很出息地没晕过去。他忍着头晕目眩,扶着小徒弟站好,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大刚只道师父是太激动,太兴奋了:“俺爹说,今早上玄陵少主带着好多弟子来啦!现下就住在云海阁,高老板都高兴疯啦!”
第五君看着小徒弟眼冒金光的样子,嘴唇微微抽搐。
见师父没答话,大刚善解人意道:“师父,谁听着玄陵少主的名儿不激动呐!您放心,您太激动撞在灵堂上差点摔了的事儿徒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第五君:“……”
第五君颤颤巍巍伸手把司少康的牌位扶正,然后慢慢回身,看着小徒弟。
大刚无辜地看着师父:“师父,可要我再上炷香?”
第五君:“……不必。”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道:“把你听到的,细细与我讲一遍。”
第二日灸我崖开门接诊的时候,来的病患都问了大刚同一个问题:“小郎中,那是谁呀?你师父呢?”
大刚便回:“那是我小师叔,我师父出远门啦!”
病患“哦哦”着这才放心,既是同门师叔,一脉相承,水平定也是不会差的。
长案后面的第五君不着痕迹地微笑,心里腹诽:“要真是灸我崖的白姓子弟来扎针,扎一个残一个,扎两个残一双。”
昨晚在听了小徒弟带来的“好消息”之后,第五君迅速在小徒跟前露了一手。
他从衣襟里不动声色地摸出来了什么物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手套遮面另一手抚过,待双手垂下的时候,大刚面前的青衣仙人已经换了一张脸。
一张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的脸。
大刚:“师……师父?!……师父?”
第五君呵呵笑了一声,却令大刚一激灵——
这哪里是他仙人师父清越的声音,这这这,这分明就是那个,那个莲花楼里青梅姐姐的表姑姑的邻家小弟的二舅姥爷那个粗鄙壮汉的嗓子!
第五君用着这粗鄙壮汉的嗓音道:“换颜易嗓之术,想学吗?”
大刚还震惊着,没立刻回答。
——师父的仙姿顶了一张阿姨的脸,嗓子却是个抠脚大汉!这、这也太……太……
第五君换回了原本的嗓音,道:“不想学便不学,左右这也不是灸我崖的传家本领。”
——太厉害了!
听到师父熟悉的声音,大刚回了神,立刻就抓住青袍广袖不住摇晃:
“师父,师父,想学!”
第五君低头看着攥着自己袖子的小徒弟,一双圆眼睛亮晶晶的,手还努力摇着,像只给他拜年的小狗崽。
第五君提起唇角,淡定道:“既想学,那明日起,为师便不以真面目示人,教你如何以假音假面如常自处。”
大刚立即上钩:“好!好!师父!”
第五君:“明日起,你就唤为师‘师叔’吧,有人问起,就说为师出了远门。此乃秘技,绝不可告知于人。”
大刚笑得灿烂:“好!好!师父!爹爹我也不告诉!”
第五君笑着颔首,再度以黑手套遮面,顷刻间换回了原来的脸。他摸了摸小徒弟毛茸茸的脑袋,嗓音温润:“不早了,去歇息吧。”
大刚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得睡不着。他无比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他太想知道师父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师父长得清秀,化成女子那可比莲花楼里所有的姐姐们都好看!!
“师父变成漂亮姐姐吧!!!”
大刚祈祷着,渐渐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是以当他第二天见到师父的时候,小脸微微有些垮,失望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眼前的师父一身褐袍,相貌平平,没有一点姿色,头发还挽成了一个小发髻顶在头顶,用棕色的布条裹着,要多普通有多普通。
这幅模样,跟蓬莱岛上最最寻常的郎中有什么区别!
第五君看小徒弟兴致缺缺,虽然也不懂他在期待什么,还是清了清嗓子,用原本的嗓音道:“一会儿接诊还是同常,我在案后,你来下针。”
大刚揉了揉眼睛,“哦”了一声。
第五君瞅着小徒,思索两秒,换了个娇媚的女声道:“好好学着,等你能心态如常,我便传你这秘术,到时你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
大刚一下子精神了,摩拳擦掌道:“是,师父!”
第五君看着瞬间振奋的小徒弟,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小徒弟蹬蹬跑到跟前,用小小声悄悄告诉他:“师父,还是你原来的声音好听。”
第五君不禁莞尔,他敲了敲大刚的脑袋,嘱咐道:“别叫错了,从今天起,我是你小师叔。”
“小师叔”“小师叔”地叫了一天,大刚把灸我崖大门关上,累道:“师父啊,我心态如常了啊,您看我一整天都没犯错,能教我了吗?”
第五君慢条斯理道:“这不就犯错了?”
大刚:“师父我哪里犯错了啊?”
第五君没理他,大刚自己反应过来,然后改了口:“师叔,小师叔!”他跑到师父身边,拽着袖子道:“师父,你看又没有外人……”
第五君把袖子从小徒弟手里拽出来:“男孩子家家的,拽着袖子撒娇像什么样子!”
大刚立刻敛了笑容,端正站好。
第五君一本正经道:“换颜易嗓之术,难就难在内心。能换的是壳子,芯子却难易。要想真正修习此术,就得时刻谨记自己在扮什么人,否则一旦露馅就会惹祸上身。”
小徒弟的表情严肃极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给师父带来大麻烦。
第五君轻叹一口气,换回了原本的声音,安慰道:“你还小,能跟为师一同搭台唱戏已是很不易了。”
大刚抽了一下鼻子,大声道:“小师叔您放心!您要扮多久弟子就陪多久!”
第五君看着这小家伙庄重的模样,心里像是塞了一团蓬松的棉花。
第五君又这样扮了一天,并无可疑之人出现。正当他稍稍安心一些,寻思着许是玄陵门的人路过又走了,这变故就发生了。
人啊,就是不堪念叨。
第五君扮成小师叔的第二天,也就是其爱徒刘大刚奉了催供香的第三天——祖宗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甜崽大刚
第7章 灸我崖(七)
结束了一天的接诊,大刚一如往常走到灸我崖门口,打算把大门关上。
可是门外却有一个人,端详着灸我崖门口的那块石板。
那人一身玄衣,袖口收紧,肩宽腿长,像是习武之人。他立在灸我崖门口的土街上,身姿挺拔,矜贵典雅,与街坊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大刚不禁多看了这人两眼。
——唔,他好像比师父还高呢。上传论坛2b
那黑衣男子察觉到陌生的视线,抬起了头。
与这陌生人对视的刹那,大刚不禁呆了一瞬。
——师父!师父!他好俊啊!长得好男子汉啊!
就这一眼,大刚觉得,这绝对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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