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说“齐归这个名字”,然而瞧见司少康的脸色,立刻闭上了嘴。
司少康冷着一张脸,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老实呆在灸我崖。”
第五君张了张嘴,谨慎地反驳:“那灸我街还可以走走吗?比如走到豆腐脑王婆那里。”
司少康剜了他一眼,“可以。”
第五君嘻嘻笑着,说:“那四舍五入喜客来茶楼也可以!”
司少康没好气地拂袖上楼。
“成天就惦记着吃!”
第五君察觉到司少康近几日心神不宁,并且盯他盯得越发紧了,与先前的闲散态度截然不同。然而他问司少康又问不出来什么,索性不管了,自己给自己逗趣儿。
这天,天刚亮起来,第五君就兴冲冲地拍了拍司少康的房门。
“师父我要去买豆腐脑!你要吃什么吗?”
司少康听上去没睡醒,但仍然不忘记叮嘱:“易容去!”
第五君扯着嗓子:“我知道!所以你要吃吗?”
司少康沉默片刻,“咸豆花。”
第五君嘻嘻笑着应下,转身下楼了。
第五君迈着轻盈的脚步,戴着一张假面皮,溜溜哒哒地顺着灸我街一路走到了豆腐脑王婆的摊子前。
“王婆,早呀!”第五君笑眯眯地冲王婆说,“甜豆花一碗、咸豆花一碗、小笼包两笼、茶叶蛋两只。”
“好嘞!”王婆麻利地给他装好,递给他的时候,说:“诶,小伙子瞧着面生,以前没见过你!”
第五君嘿嘿笑了两声,心想今天随便摸了一张面皮戴上,竟然戴了张新的!
“是呀,是呀,听人推荐,第一回来。”
王婆大手一挥送了他一只麻团,“以后常来啊!”
第五君谢过,快活地说:“好啊!”然后就将麻团叼在嘴里,晃晃悠悠地拎着早点往灸我崖走。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蓬莱岛东的晨雾散了些许,露出来点天蓝色来。
氤氤氲氲的空气里,沿街商铺陆陆续续推开了窗子,支出了招牌,灸我崖对面茶水铺老刘的摊子也掀起了盖布,老刘正在把桌上倒扣的小板凳挨个搬下来。
走到街口的第五君把麻团吃完了,他抹抹手,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满足地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
伸完了懒腰,他低头去看了眼手里的豆腐脑,见没洒出来,脸上洋溢起笑容来,朝气蓬勃地过了街。
“老板,开摊了没?”
老刘一回头,见两个年轻男子正站在摊子前面,连忙说:“开了开了,坐坐坐!”
他快手快脚地把铸铁壶挨个烧上,拿抹布给一张桌子擦了擦,笑容满面地问他们:“这么早就喝茶啊!喝点什么?”
一人爽朗笑道:“这不是给老板今儿开壶嘛!”
老刘也笑了起来,“是呢,可太好了!”
另一人问道:“绿茶有吗?”
老刘连忙点头:“有有有!玳崆绿,清明节前刚采的新茶!”
“那就来玳崆绿吧!”
“好嘞!等我给您二位挑个顶好的盖碗!”
第五君刚走到灸我崖门口,忽然就听见了“玳崆绿”三个字,冷不丁激灵了一下。
玳崆绿是玳崆山山坡上的茶叶,算是蓬莱仙岛上数得着的绿茶品类,其中以清明节前采摘的明前茶为最佳。
他瞧着那两个在老刘茶水摊落座的男人,一个背着一把木头剑,另一个腰间当啷着一把弯刀,刀刃看上去就很钝,心道这一看就是江湖散修。
于是第五君舒了口气,准备默默拐进灸我崖的大门。
正当他快要走进去的时候,他听见那两个人小声议论:“你听说了吗?玄陵少主最近好像出关了。”
“是吗?我光听说三家围剿结束了,别的倒还不清楚。”
第五君手里的豆腐脑和小笼包险些拎不住。
——少主之前,一直在闭关吗?
他心脏砰砰地跳动,一瞬间头皮都发紧。他把本要迈进大门里的腿收回来,默不作声地拎着早点,直直路过灸我崖,拐到了老刘茶水摊后面的小巷子,贴着墙,支棱起耳朵。
盖碗轻碰。一个人拿盖撇去茶水浮沫,轻轻吹了口气。
“算起来,玄陵少主闭关有两年多了,当时从玳崆山上下来就再没出来过。可见那日玳崆山上有多么凶险,让能拿着七星罗盘的人都如此受创。”
另一人嘬了一口茶水,叹道:“少主闭关,也不知玄陵门这两年主事的是谁,能将一个灭门的大派振作起来,实属不易。”
“想必是哪个长老首徒吧。掌门、三个长老一下全死了,这放在别的门派恐怕难以恢复元气。”
第五君不自觉地咬住了后槽牙,吞咽了下。他的假面皮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神却发直,眼睛睁得老大。
——如果少主闭关两年,主事的是其他人,那……那下令要让他不论死活、身首异处的,就不是……
第五君心如擂鼓,好像有一颗种子从心脏处破土而出,在那一瞬间,他竟然有活过来了的感觉。
“我想也是。”这人说着,就拿起了自己的木头剑来,摸了摸,“像我这样没能入大派修行的人,一辈子也就这样平庸了。”
“别这么说,”那佩着弯刀的人安慰道,“虽然没有高人指点,但总归我们走在正道上,无非就是修行慢一点罢了。”
顿了顿,那人又说:“况且大派又有什么好的,玄陵门纵使是蓬莱仙岛第一大门派,不也会遭到灭门的重创么?”
另一人笑着叹了声,“庆平兄说得是。”
过了好一会儿,茶喝过两泡,才又响起交谈声。
“庆平兄,你说,三家围剿都停了,玄陵门这仇,算是报完了?”
那叫“庆平”的人说:“怎可能啊!依我看,大概也就是找不到堕仙了罢,但邪神信徒岂是两年时间就能料理干净的?”
“也一直没听见说找着那个齐归的信儿……”独家文勿偷
庆平哼了一声,喝了一口茶,“还能让我们听见?恐怕要杀要剐早就料理完了吧!玄陵门那是什么门派,出一个叛徒已经是耻辱之至,两年前那会儿还悬赏齐归的项上人头来着,现在没动静,肯定是早就找到了!”
“那以前可是玄陵掌门的养子啊……”
“白眼狼,倒也不稀奇!只是玄陵门当初对他宝贝得很,外面的人连这人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
第五君的心跳慢不下来,浑身的血液快速流动,冲击着血管壁。他紧紧攥着早点,贴在墙边跟罚站似的继续杵在那里,那茶水摊子坐着的两人却不再说玄陵门的事。
“庆平兄,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喝完茶,先逛逛吧。”
……
第五君等到这两人从老刘的茶水摊子离开,才抬起了脚,一声不吭地回了灸我崖。
司少康已经起来了。他从长案后面的灵堂转过身,眯起眼睛盯着第五君:“怎么去了这么久?”
第五君隔着假面皮勾起一个有点僵硬的笑,“今天人多,排队。”
第62章 葬昔冢(十四)
第五君撒的这个小谎,在他跟司少康两个人坐下吃饭的时候,露馅了。
——豆腐脑、小笼包、茶叶蛋,全凉了。
司少康没嫌弃,拿汤匙舀了一勺咸豆花,放在唇边,幽幽道:“走回来一共几步路,都能凉得这么快,路上的风真大啊。”
第五君:“……”
司少康挑着眉毛继续说:“要不是都过了谷雨了,我还寻思快立冬了呢。”
第五君扁着嘴,低头吸入甜豆花,不接司少康的茬。
司少康哼了一声,夹起一只小包子,咬了一口,眼神却一直放在第五君身上没挪窝。
第五君顶着千斤重的视线,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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