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是。”
“还有一点。”掌门齐冠站了起来,缓缓踱步,“你们觉得,这个邪阵出现的时间长么?”
片刻后,齐释青道:“不长。”
“从扇善山接到百姓求助开始,整件事情像一个计。”
玄廿点头,“弟子也这么认为。”
玄陵掌门齐冠扭头看向他们三个,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已经很晚了,你们回去吧。今日很辛苦,明天休息。”齐冠冲他们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玄一和玄廿行了礼,转身走出金陵大殿。
齐释青却没有离开,而是沉默地站在父亲跟前。
玄陵掌门面无表情,目光落在齐释青身上,实则陷入沉思。“如果这是一个计,那就是有人拿扇善山做试验,看他们在邪阵面前会如何。所以邪阵的规模并不大。”
“下一次,恐怕就会动真格了。”齐释青冷冷道。过了半晌,他问:“最近,有异常么?”
他问的是在玄陵门几次留下痕迹的堕仙。
“没有。”齐冠眼神似在放空,半晌后忽然一凛,问道:“今日小归有异常么?”
齐释青严肃地说:“靠近邪阵的时候,听声音不太舒服。后来晕了过去,醒来就呕了一口血,但身体没事。”
齐冠一手摸下巴,一手盘着自己的罗盘,道:“你回去好好看看他,他体质特殊,恐怕受到的冲击比常人要大。”
“我知道。”
“谨言慎行。”
“我知。”
齐释青踏出金陵大殿的时候,天都亮了。
他轻轻推开齐归的房门,见桌上的烛泪已经落了一滩,蜡烛只剩短短一截,便知齐归一夜都是点着灯睡的。
齐归呼吸清浅,在睡梦中仍然是不安地蜷缩着。
齐释青无声地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握住齐归的手。
下一瞬,齐归就嘤咛了一声,条件反射似地死死拉住齐释青,把人都拽得快要倒在榻上,脑袋还往对方的怀里拱。
齐释青撑住身子,搂着齐归毛茸茸的脑袋,哑然失笑。
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长达一年多的兄弟嫌隙,齐释青单方面宣布他们和解了。
他慢慢低下头,在齐归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安神符,塞在齐归的手心里。
给齐归掖好被子,齐释青将手很慢很慢地抽了出来,带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柔笑意,离开了齐归的屋子。
等到午时,太阳已经把地面烤得暖烘烘的,齐归才幽幽转醒。入睡时的担忧难过被几个时辰的好眠推到了很久以前,齐归只感到神清气爽。
手心里好像放了什么东西,齐归揉着眼睛拎到眼前一看,是一张安神符。
——少主来过!
齐归腾地从榻上坐起,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推开门——
正午的阳光热烈地刺眼,齐归不禁眯起眼睛,却在看清院子里的人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齐释青正往桌边端饭,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热腾腾的菜,见他开门,无比自然地说:“醒了就快去洗漱,掌门来吃午饭,马上就到。”
齐归把那道小小的安神符珍惜地攥在手心,笑容更加耀眼:“嗯!”
他知道少主不生他的气了。
他以后可以继续在心里喊他哥哥。
第156章 何以为家(十二)
天气飞快地暖了起来,转眼到了四月初一,齐归的十七岁生辰。
十七岁在玄陵门是个大生日,象征着成年。按玄陵门律例,所有弟子年满十七的时候,都要独自外出历练一年。
但齐归却免了。
玄陵掌门齐冠怕齐归不高兴,特意摆了生日宴哄他,说:“反正去年你也跟着哥哥在外面呆了好几个月不是嘛!就当下山历练过了哈!”
齐归笑吟吟地点头,答应得无比乖巧,实际心里知道是自己的暗器仍然没有修炼到家,只停留在使银针的阶段,真碰上什么事恐怕无法自保,更让人担心。
心里虽然叹着气,脸上却仍然满面笑容,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齐归还说了不少笑话,把掌门、长老,还有师兄们都逗得开怀大笑。
等回了玄君衙,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齐归唇边上翘的弧度才渐渐落下。
他想下山历练,想变成真正的玄陵弟子。
想有罗盘,想学机关术,想学问玄。
其实在一周之前,在掌门还没跟他说不必下山的时候,齐归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又紧张又期待。
玄陵门所有的师兄都是在十七岁生辰当天,带着行李去善念堂检查,通过检查之后再去金陵大殿拜过掌门长老,然后下山历练。
少主当年也是这样的。
齐归怀揣侥幸之心等到了最后一刻,却还是不行。
把自己的行李一件件拆了放回去的时候,齐归不禁想:“也许我一辈子都得待在玄陵门了。”
如果是真正的玄陵弟子,反而可以自由出入。
没有罗盘的自己,要是想出趟山,身边没有人都不行。
齐归把一身正红的长袍脱了——他今日生辰,掌门特意让他穿新衣服——齐归摸着手里的料子,忍不住微笑:齐叔叔也是童心未泯,热衷于像打扮漂亮闺女一样打扮自己,可惜少主不给他打扮。
上回少主穿颜色鲜亮的常服……
齐归回想了片刻,竟然已经是三年前,那会儿是别家弟子来玄陵门访学,齐叔叔招待斧福府和见剑监掌门设的一个家宴。
那时少主是陪自己一起穿的淡绿色长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齐归拉开衣柜,把压得严实的那件衣袍拿出来,同这件新做的红衣放在一起。
他看了这两件衣服好长时间,最后轻轻笑了一声,把衣服收了起来。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齐归动作一顿,呼吸停了一拍——他听出来这是少主的敲门节奏,只是不知少主找他何事。
于是他拍了拍脸,路过铜镜的时候还瞥了自己一眼,确认表情正常,这才开了门。
齐释青在门框里静静地垂首看他。
“我能进来吗?”他问。
“啊,请进请进。”
齐归没有想到少主会给他准备生辰礼物——毕竟少主十八岁回玄陵门的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有给对方准备,他那时还没有掌握与少主如同兄弟一般相处、又不会流露自己心思的法门,只知道躲着人。
“这是什么?”齐归给齐释青递了茶,望着桌上不知包了什么东西的红绒布。
齐释青握住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为了掩饰紧张,他端起茶杯饮茶,状似从容道:“你打开看看。”
齐归小心翼翼地将红绒布掀起一角,见里面躺了一块精巧绝伦、水头极好的小玉佩。
“咦……”齐归眼睛亮亮的,看了一会儿后惊讶起来,“这不是……”
他的目光下移,看向齐释青的腰间——那里果然坠着那块大一些、图案却是一模一样的少主玉佩!
齐归眼里的惊喜抑制不住,他望着齐释青,不敢置信似的:“是给我的吗?”
齐释青却没有过早地放松警惕,茶杯仍然挡住嘴唇,他观察着齐归的神情,得出结论:齐归并不知道这块玉佩的含义。
“嗯。”确认过后,齐释青才淡然地将茶杯放下,唇角微勾,摆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掌门给你的成年礼。”
齐归高兴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说:“不对啊,掌门已经给过我生辰礼物了啊!”
他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口一松,倒进手里一把金元宝。“这十七颗开过光的赤金豆子是掌门早上刚给我的生辰礼物~”
“成年礼和生辰礼不一样。”齐释青一本正经胡编乱造,“玄陵门十七象征成年,十八可以娶妻,都是大生日,多收一份礼是应当的。”
“哦!原来如此!”齐归不疑有他,兴奋地把金豆子装回锦囊系好,然后小心地把那块小玉佩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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