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甜“啧”了一声。
“……会想拉他的手,想抱他,想融为一体的那种冲动。”
齐归在帷帽后面的呼吸急促起来,薄纱起了细微的涟漪。
说完这一句话,小甜甜却仰头闭上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似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许:
“会不想和他分开,想永远在一起,想紧紧地贴着他。”
“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怎么闻都闻不够。”
小甜甜每说一句,脸上的妩媚世故就褪去一分,平静的笑意让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然而齐归却呼吸慌乱起来,双唇不由自主地分开,头脑发懵好似缺氧。
对面女子所说的话忽近忽远,他明明什么都听见了,却好像什么都没听清。耳朵里最响的就是自己咚咚的心跳,还有越发粗重的呼吸。
他感到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混沌又清明,脸上分明发烫,但是手脚却冰凉,这种可能性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多谢你,我走了。”
齐归从暖莺阁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情窦:我开了
第39章 恣肆(十一)
齐归一气儿跑回了酒楼。
可站在阁楼的门外,他却不敢推门了。他背着手,盯着那扇门,慢慢把气喘匀了,心跳却依然剧烈。
上午离开的时候,哥哥不虞的脸色还历历在目,齐归不知道再见到哥哥的时候应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
也许哥哥还是不想跟自己讲话,根本不会注意自己?
但万一哥哥问起来他去了哪里怎么办?
哥哥不许他去青楼,可他身上的香粉味儿还没散干净呢。
齐归为难地踱步,把外袍纱帽脱下来,迎着风使劲扇,最后趴在门板上偷听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就对自己说:“也许哥哥还睡着。我轻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
齐释青并不在。
“也对。”齐归在门框里站了半晌。
“哥哥白天一直在外面有事的。”
这一瞬间,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松了一口气,心底却没来由地涌上来一阵难过。
齐归走进屋里,在桌边坐下,把手里的帷帽轻轻放在桌上。
他缓慢环顾整间屋子,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住了几日熟悉起来的家具摆设,衣橱、床榻、窗台……
到处都是齐释青的影子。
楼下的客人熙熙攘攘,盗刀岛的新闻仍然不绝于耳。
齐归枯坐在那里,像是一只长在潮湿木桌上的蘑菇,外表安静无声,内里却在抽丝发芽。
不时有人声穿透门板和窗户纸,大家仍在猜测端掉盗刀岛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即使是为民除害,手段未免也残忍了些……”
“肯定是盗刀岛欺负到人家头上去了呗,不然也不至于!”
“那人实在是身手了得,速战速决!”
……
齐归眼睛有些发直,目光一直停留在窗边的那一溜小玩意儿上。
那是他买回来给齐释青的纪念品。
齐归还记得每次哥哥接过的时候,就淡淡看上两眼,然后随手放在窗边。他再兴致勃勃地站在窗边观赏一阵。
那个小窗台是一个展览馆。
齐释青随手一放,就是确定了每一个物件的展位,而他像个热心观众,每日数度参观。
哥哥为什么会对盗刀岛掌门使出那种残忍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齐归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这只蘑菇长长了,支撑不住,无声地断裂,掉了下来。
——令人作呕。
齐归将窗台上的小东西们一样一样拿起来,抱在怀里。
他终于意识到,其实喜欢这些东西的是他自己,哥哥并不需要,也不喜欢。
他参观的也并不是这些展品,而是他一直不明白的、会令哥哥极端厌恶的、自己的心意。
齐归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做无地自容。他捧着这些小玩意,像是捧着自己迟来的羞耻心,遮羞布被突然拿开,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赤身露体。
齐归抱着这些纪念物,拉开了衣橱的门。
他先将这些小东西包好,然后又将自己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
“我还是回玄陵门罢。”他对自己说。
其实从暖莺阁跑出来的那一刹那,他连玄陵门都不想回,他想回家。
可他没有家。
小甜甜的一席话像是一块石头,打碎了他用来看世界的镜子——他的世界好小好小,只有玄陵门那么大,看的最多的只有齐释青一个人。
镜子碎掉的时候,他惶然地看着一地的碎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感到自己像一只被划伤的蘑菇。
蘑菇本身其实是很坚韧的,最坏也不过是耷拉下去,不会轻易断裂。但一旦被划开一道口子,它就会将柔软的菌柄里面露出来,轻柔地断掉,再撕开就容易许多了。
怪不得哥哥这些日子里情绪异常,出离愤怒。
他们是被外人当作兄弟的。
但自己却喜欢上了哥哥,并且毫不遮掩,恣意妄为。
本就因自己行为不端造成的断袖传言,再加上兄弟的身份,只会更加不堪。
哥哥觉得恶心,再正常不过。
齐归用冰凉而僵硬的手指,快速打包行李。
他在赶时间,哥哥大概傍晚回来,他必须在那之前就从这里消失。
不然他一定会露馅。
他在齐释青面前根本撒不了谎。
齐归脑海里浮现出齐释青的模样来,五官是那样清晰,就连那常常抿着的薄唇都是那样轮廓分明。
他连齐释青身上的味道都记得。
可下一瞬间,他就想起齐释青要给他擦嘴却顿在那里的手。
还有冷淡的语气,避开的眼睛。
齐归的喉结痛苦地滚动。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
齐归看着这一只包袱,有些意外,原来他自己的东西只有一点点。
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很少很少。
一切都收拾妥当,天色还很早。齐归坐了下来,给齐释青留了一封信。
“写‘少主’,一下就感到生分了。”齐归想着,咬了咬嘴唇。“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一句话落笔下去,往后的就没那么难了。
齐归在砚台上轻轻蘸墨,另一只手揉了揉心口。
疼。
谨慎措辞,拉开距离,将哥哥真正当成少主去敬重。
“我本就不是他‘弟弟’,”齐归笔尖一顿,“最多……是‘师弟’。”
他是个客人,四处做客,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开端也是一片茫然。
也许是他太孤单,才会自顾自地把齐释青当成了家。
“这是不对的。”
齐归告诉自己:“少主和掌门收留我已是仁善之至,从前是我太恬不知耻了。”
“我本是寄人篱下,却那样粘人任性,他们还如此纵容我,实在是宅心仁厚。”
“我不能那样不堪。”
一封信写完,齐归落了款,将笔墨纸砚规矩地收好。
最后,他留下了他的钱袋子。
齐归躲在帷帽后面,背着包袱,心虚而狼狈地从酒楼里跑了出来。
一楼的客人已经散了不少,似乎齐民街那里发生了什么骚动,他们去看热闹去了。
这正好顺了齐归的意。他只想尽快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到。
-
第五君睡了一觉,再一睁眼天都黑了。
他摸索着点上灯,去试着开了开门,禁制还固若金汤的,他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管饭吗?”第五君敲了敲门板。“到点吃晚饭啦!”
门外一片寂静。
第五君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桌边坐下,拉开小抽屉想看看坚果零嘴还剩多少,失望地发现几个时辰前已经被自己吃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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