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病房门一关,他脸上的笑意却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做了二十多年调查局最高领导的老人脱去慈祥这张假面,连皱纹都是锋利的,一层沉思之色浮现在他眼底。
他问:“这两人的关系很好吗?”
“谁?”
孙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指了指关上的病房门,见钟局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如实答道:“好像是吧……晏前辈和孟哥总是形影不离的,很少见他们分开过。”
他以为钟局是在不满于晏灵修过于敷衍的态度,忙不迭为他说好话:“晏前辈就是有点沉默寡言,看着孤僻不近人情,其实是外冷内热,危难关头救了我好多次。”
“我哪会在意这个?”钟局一摆手,“一个厉鬼,还在深山老林里隐居了那么多年,他要是个健谈的,对陌生人没一点防备,我才会觉得有古怪呢——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个。”
“老师是说……孟云君,”张成润不解,“他有什么问题?”
钟局让他稍安勿躁,继续问:“他们认识多久了?”
“呃……将近一个月?”这么一说,孙凌也觉得有点短了,绞尽脑汁地找理由,“大概是一见如故?孟哥心细,不怕晏前辈的冷脸,晏前辈也不是很排斥他,再者说,连着三次任务他们都是一队的,也算是共患难了吧……反正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很不错了。”
钟局怼道:“要真是那么容易,你怎么没跟他俩玩到一处去?”
此话一出,孙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化无常起来,红了白白了青,好半天才用蚊呐大小的音量支支吾吾:“其实……他们两个……嗯……”
他欲说还休,对着钟局使劲眨眼,仿佛有千言万语需要领会,被张成润在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有话就说!别嗡嗡嗡的!”
孙凌小心翼翼地去瞄钟局的神色,生怕他的猜测对保守的老年人造成惊吓,字斟句酌道:“就是吧,他们俩可能有点……猫腻……”
钟局和张成润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
“他们私底下在密谋什么?”常年和罪犯斗智斗勇的张成润立刻阴谋论道。
“……”孙凌:“当然不是!”
眼看着队长的巴掌又举起来了,他赶紧眼泪汪汪地抱住脑袋,也顾不上含蓄了,张口就道:“就是有一腿的意思!”
“……”
张成润慢慢放下手,和钟局的表情都变得难以言喻。
“你是怎么……算了这不重要。”
钟局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问着问着,话题竟然急转直下,一口气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的“桃色新闻”上,想说点什么,又深觉无从下手,只好放弃深究。
“你们好好想想,一个离群索居上千年的厉鬼,想要他的信任和亲近,哪怕只有一点,也近乎于天方夜谭。”他叹口气:“比起一见如故,我更倾向于他们早就认识,所以才不会跟别人一样生疏。”
孙凌目瞪口呆。
钟局又问:“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比我早两天,”孙凌脑子乱成一锅粥,愣愣地答道,“就在被送到疗养中心的半路,在直升机上就睁眼了,只是听说他在幻境里受了重伤,休养了好久才能坐着轮椅出来转一转。”
“也就是说比你还早,”钟局重复,意味深长道,“还不明白吗?他要是个普通人,就该跟你一样,结结实实地睡上两天再醒,而不是比连油皮都没擦破的你恢复得还快。”
“孟哥不是还坐着轮椅吗?”孙凌讷讷。
钟局没好气道:“他那气色有多好,你看不出来?”
孙凌嘴唇动了动,无言以对。
孟云君肯定不是个普通人,这点他心知肚明——不是哪个人都能像他那样,符咒阵法无一不通,在莲花山那样的险境也能全身而退,这些都不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相关领域的年轻人能做到的,哪怕他天赋再高也是如此。
现在钟老局长说他可能是个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妖怪,孙凌当然是匪夷所思,可过了片刻,却还是把他的推论听进去了。
孟云君是个很随和的人,跟谁都能说上话,说什么都不会生气,脾气好到像个假人,总能叫人不知不觉地亲近他。不说傻白甜的孙凌,才见第一面时就拉着人家称兄道弟,就连遭遇过陷害与背叛的陈绛竹,也很少跟他阴阳怪气地唱反调。
然而孙凌此时一回想,却发现认识了这么久,他对孟云君的唯一印象竟还只是“客气”二字,余下的仍旧全然一片空白。
第57章 顾左右而言他
孟云君当初能够入职,是因为他在捉捕哭丧鬼事件中表现不俗,被当成蒙尘明珠而特别招收,认真按流程走的话,现在应该正在为考核抓心挠肝地掉头发。可那之后的意外接二连三,孟云君就这么被抓“壮丁”上了“前线”,虽然还没通过考核,但跟正式注册的驱邪师比起来待遇一点没差,没人把他当实习生看,也没人来得及给他做背景审核调查。
直到被一语道破,孙凌才猛然发现,孟云君的言谈中从没有透露过任何一点私事,调查局对他的全部了解,只来源于他递交资料时的那一页薄薄的简历……然而谁能保证上面的信息是真的!
孙凌焦躁地抓起了头发。
“孟云君……”
钟局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可回忆半晌也没得出结果,只好作罢,继续道:“这回的莲花山事件,我本以为那个厉鬼才是关键,不成想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张成润皱眉:“老师认为莲花山的消息,是被幕后推手故意透露给我们的?”
钟局说的口干舌燥,又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红枣枸杞茶,在袅袅热气中说:“对啊,人家估计就是冲着那两个去的,你们没用处,就被充了炮灰,连幻境都不让进。”
张成润陷入了冥思苦想。
钟局慢斯条理地拧上杯盖。
他前半生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这点鬼域伎俩还不至于让他惊慌失措,孟云君也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惊讶过了,丝毫不影响他对局势的敏锐判断——他掏出手机,按住语音通话,让助理去找孟云君亲手画的符咒,找到就拿来给他看——做完这些,他就不再为这些细枝末节费心力了,又向助理询问起了莲花山事件的新进展。
在一众被飞速发展的时代抛弃的同龄人中,钟局绝对是最适应网络通讯的那个,在群聊发文件表情包等领域一骑绝尘,就是被日益恶化的老花眼拖了后腿——他透过厚重的镜片,眯着眼一行行阅读着显示屏上的“蝇头小字”,表情越来越严肃。
翻了没几页,老人的眼睛就撑不住了,摘下老花镜捏起鼻梁,吁出一口浊气:“多事之秋啊。”
张成润回过神:“老师,您想到什么了?”
钟局眼睛酸涩,只好去看窗外浓浓的绿荫:“最近这段时间,不光是你们林州市分局,其他部门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这不值得奇怪吗?往年难得一见的大案要案全集中在了一起,厉鬼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我在调查局工作了半个世纪,没遇上过这种情况。”
他平静道:“恶鬼频出,必有大祸——这是我当年学习时,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他说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相辅相成的,就像大灾后必有大疫,尸骨累累的古战场必然鬼哭不休,反之亦然。既然恶鬼横行,就绝不会缺少与它适应的条件,好比一座活火山,区别只在于它是已经喷发,还是在我们都看不见的地方蠢蠢欲动。”
老狐狸何其的敏锐,见微知著,先一步预料到了近在咫尺的危机,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等远见卓识的——他们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展望未来”。
对于包括驱邪师在内的普罗大众而言,柴米油盐就够让人头秃的了,此外还有居高不下的房价、总不尽如人意的工资、被惨绿的股市套牢的存款、老人看病小孩补习……就算下个月末世降临,这个月底银行也不会忘记催客户按时还房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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