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儿见他要走,急道:“可你刚才还打包票,说不管哪里都能送我们过去呢?你吹牛!你撒谎!”
老汉涨红了脸,却还是一口咬定:“不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
周二更
第100章 水鬼疑云
磐儿不明就里,还要再辩,孟云君却已从对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船家,那莲乡可是有什么古怪的规矩,不准外地的船只停靠吗?”
“没那事……”老汉瞥他们一眼,无奈道,“您还不知道吧,那地方闹水鬼,害死了好几个人了,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家船小,一掀就翻,是万万不敢往那地方去的!”
孟云君:“不是说死的都是本地渔民吗?来往的客船还是平安无事的。”
“哎呀呀,那都是老黄历了!”老汉纳闷道,“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我听说那边又死一个,从上游撑船过去的,住了一晚人就没了!那人我还见过呢,年纪轻轻一小伙子,浑身都是力气,怎么就能被水鬼拖下去呢?”
孟云君挑起眉,诧异地和晏灵修对视了一眼——周边没有天枢院的产业,他们的消息确实滞后,只是没想到时间仓促到连上一个人头七都没过,就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受害者。
老汉嘟嘟囔囔道:“你们非要去,就在这边等有没有大船路过,愿意停下来载你们一程吧。”
那岂不是白白耽误时间?
老汉却不管他们将要如何望眼欲穿的,甩甩手就要回去继续睡觉,他自认为解释得颇为清楚了,因此在被孟云君拦下时感到十分不耐烦:“我都说了……”
他的抱怨在看到对方手里捧着的银锭时戛然而止。
“买你一条船,可以吗?”孟云君问。
老汉愣住了,咽了口唾沫。
一柱香后,一条乌篷船破开碧波,悠然顺着水流向下游行去。
孟云君赤脚站在船头,袍角掖在腰带上,袖子也捋到了上臂,头戴一顶磨出了毛边的斗笠,转眼就从翩翩公子摇身变成了个老道的渔人。他不紧不慢拨了两下桨,也没见怎么用力,远近山峰就飞一般朝船后遁去。
船篷上的帘子勾起,露出里面跪坐的一只母羊,这畜牲显然很有些处变不惊的冷静,上船后一直在淡定地啃食青草,比某个咋咋呼呼的小孩要稳重多了——磐儿抱着刚睡醒的何宁坐在舱边,双双睁圆了眼睛,被两侧的风光迷的眼花缭乱,一大一小两张脸是如出一辙的新奇。
但再美的风景也不能当饭吃。磐儿看着看着,倏忽鼻端飘来一股浓香,登时把他徒步一下午的劳累都勾了起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
湖光山色不太能吸引他了,磐儿抽抽鼻子,顺着香味扭过头去,船尾的红泥小火炉里正炖着鱼汤,下厨的人把火候控得极好,煮了没多久,盖子边缘就滋滋地冒起泡来,热腾腾的雾气缭绕而起,于是小船里里外外都弥漫着一股河鲜特有的扑鼻鲜香。
晏灵修守在边上,右手握着卷书在读,同时一心二用地照看炉子,时不时往底下塞一把干柴,免得火熄了——孟云君钱给多了,那摆渡的老汉拿得颇有些不好意思,除了船之外,还额外赠送了一篓鱼给他们吃。晏灵修的长相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实则在外独自漂泊了数年,又是被院长那种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讲究人养大的,一道单调的鱼汤,也能让他做出不单调的滋味来。
磐儿垂涎欲滴地盯着那边,低头给口水滴滴答答流下来的何宁擦了擦下巴,望眼欲穿地心想:什么时候开饭啊……
可惜晏灵修听不到他的心声,仍在对着摊开的书发呆。
他向来心定,不论在多吵闹的环境里都能心无旁骛地读下去,然而此时周遭水声潺潺,两岸猿啸辽远渺茫,分明是很能让人平心静气的氛围,可他捧着书看了许久,那些工整的小字一行行一列列映入眼帘,却全都张牙舞爪地糊成了一团,他连一个笔画都认不出来。
晏灵修过去整日匆匆忙忙,要练功,要应付师长的关心,要跟阎扶斗智斗勇,还要四处奔走,钻天觅缝地寻找各种和魂魄有关的法术,忙得不可开交,没有耽误过片刻光景。他的头顶好似悬着一块巨石,一旦他心神松懈,便会毫不留情地当空落下,将他已经足够艰难的生活的砸得四分五裂,因此晏灵修从不敢回头——不仅不回头,还要装出一副坚定的样子,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装得久了,就好像连自己也被迷惑了,那些一闪而过的迟疑,浮光掠影的胆怯,都被层层叠叠地包裹在他虚假的勇气里。
可偏偏事实要提醒他,有些东西,有些难题,注定是求之不得,注定束手无策的。
于是忽然之间,他强撑出的那副游刃有余的骨架裂开了一条缝,曾经强自按捺下的惶恐不安、软弱无助,全都冒冒失失地露了头,盘旋在他浅浅的胸口……晏灵修几乎是昏昏噩噩地离开了管春城,此后虽然看上去仍是不变的沉默寡言,实则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奇怪的是他并不难受,仿佛在潜意识中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因此在真的意识到了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反倒有种尘埃落定后的茫然。
……只是茫然而已。
“做了那么久的梦,也该醒了。“阎扶幽幽地叹息:“孩子,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他同情道:“命中有些坎坷,抬抬脚就能过去,有些坎坷高了些,大了些,但是费点心力,也不是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只是这世上还有许多的坎,譬如生老病死,不是说你拼劲全力,赌上所有,就最终仍能迈过去的——以为可以,是少年人一厢情愿,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晏灵修恍若未闻,一心一意地发着呆。
鱼篓挂在船边,仅存的一条鲤鱼在里面不安分地摆着尾,激起几朵水花,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手背的皮肤上,凉丝丝的,唤醒了他茫然迟钝的神智。
孟云君一直留意着这边,见他终于回神,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笑道:“发什么愣呢?汤都要熬干了。”
晏灵修揭开盖子,果然发现一锅鱼汤被煮干了一半,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倒了点清水进去,把锅添满了。
磐儿迫不及待地抱着何宁凑了过去,孟云君也施施然放下船桨,三人围坐在一起,人手一只粗瓷大碗,就着铺满江面的晚霞喝起了鱼汤。
红泥火炉空了下来,晏灵修又挤了些羊奶回来,放上去用小火慢慢煮,水汽把盖子顶得噗嗤作响。何宁却不肯老实吃奶了,对着鱼汤口水直下三千丈,吚吚呜呜地闹着要换碗。
磐儿埋头吃了一阵,简单填饱了肚子,好奇心便又占据了上风,抬头问道:“孟哥哥,我们要去做什么啊?”
“以后就不要喊我哥哥了,”孟云君一边用蘸了汤汁的勺子给何宁吮着解馋,一边教他改口道,“你如今被我收入门下,该称我为‘老师’或‘师父’。这位晏哥哥是我的师弟,也是你的小师叔——来,喊一遍我听听。”
磐儿乖乖照做:“师父。”
孟云君满意地一颔首,慢斯条理地问说:“莲乡的事,你已经听我说过了,可有什么想法吗?”
“把害人的水鬼全都抓走!”新弟子全无经验,直眉愣眼道:“渡口那位老爷爷说都是水鬼害的,那把凶手抓走,不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孟云君奇道:“你见过水鬼?”
“……没有。”
“没有你还肯定是水鬼作乱?”孟云君曲起手指,照他眉心敲了一记,“师父教你个乖,凡事不要人云亦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告诉你的,不一定是真的,记住了吗?”
听了这话,磐儿一点质疑都没有,答应得十分干脆爽快,但接着他欲言又止地觑着孟云君的脸,支支吾吾地问道:“师父,人云亦云……是什么意思啊?”
孟云君今日心烦意乱,尽管表面看起来无事发生,言谈间却难免有些神不守舍,一时思虑不周,忽略了这小弟子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放牛娃,稍微文邹邹的词句都如听天书……孟云君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勉强把游离在外的心神定住,解释道:“拿这件事打个比方,不管有多少个人对你说,害人的绝对是水鬼,你都绝不能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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