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张成润是在昨天上午出发的,跟蓉城调查局的同行会和后,选定路线,今早太阳一出就进了山,并在两个小时前突然中断了联络。调查局紧急调了一队人进去搜查,同样在不久后失去了音讯。
新入职的小驱邪师揪紧了袖口,她尚未经历过多少大场面,惊惧之下,声音不免变得又尖又细,抽噎着说道:“他们说……说队长留下的追魂符已经不起作用了,可能是遭遇了不测……凶多吉少了……”
张成润早在去莲花山前,就预见到了此行的不易,因此带走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后来为了救援,又临时抽调了一批人出去,这两拨人手眼下通通陷在了莲花山,调查局里只留了一个年轻女孩——
这个小哭包才被长辈送来“实习”没几天,根本顶不住那么大的压力,乍一听到出事,自己先慌了手脚,带得整个调查局都乱成了一团。
伴着她的啜泣声,孙凌原地来回转了两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安慰道:“就算追魂符失效,也不代表人一定出了事,还有可能……还有可能是……”
无奈他心神大乱,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该如何自圆其说,幸好孟云君头脑尚且清醒,及时接了下去。
“追魂符不用朱砂,用的是驱邪师自己的心头血,和他们的性命息息相关,持有者轻易就能追踪到上千里的地方——符在人在,符毁人亡,一般来说都是如此。但凡事总有例外。比方说驱邪师可以自行切断联系,还有些厉害的阵法,也能隔绝追魂符的感知……诸如此类的手段并不少见,不要着急下定论。”
“再者,”孟云君补充道,“张队长临走前,带走了和不尘剑相同材质的护身符,寻常鬼怪奈何不得他。”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孙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这句话在嘴里车轱辘念了几遍,猛地回过神,把挂在脖子上的瓷瓶扯了下来,说道:“你先做登记,我们这就去莲花山。”
有了一线希望,小驱邪师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但不等她询问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陈绛竹就阿拉丁神灯似的飘了出来。
小驱邪师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脸色苍白地连退了好几步。
陈绛竹直白了当地说:“登记的事以后再做,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莲花山。”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齐齐向他看去。
大家都不是庸人,没谁会以为陈绛竹提出这个要求,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去凑热闹。
“你知道莲花山?”孙凌难以置信道。
陈绛竹:“三天前,那个人最后一次送快递来,发货地是蓉城的一个县区,我去看过,是个假地址,和莲花山距离不远。”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可疑起来——调查局这边才查到了莲花山,那边就有人从莲花山寄东西出来,如今还恰到好处地把这条信息送到了他们面前……
怎么说都太巧合了吧?!
“一周前……”孟云君沉吟片刻,问道,“送来的是什么?”
陈绛竹大仇得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然是他主动提出要去莲花山,但多半只是去看热闹,满足一下好奇心,因此态度格外的漫不经心,跟周围人人紧绷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想的不错,”陈绛竹冲孙凌的背包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就是溯洄镜。”
“……那血煞大阵的阵法图呢,不是一起送来的吗?”孙凌傻傻地问道。
陈绛竹没有回答,就是看着他微笑,很快就让孙凌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脸一下子就涨的通红。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晏灵修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他是故意的。”
陈绛竹打了个响指:“想要掌握血煞大阵,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足足研究了半年的阵法图,才算小有所成。这么长的时间,幕后推手什么时候不能寄东西来,非要在我万事俱备,即将成功的节骨眼上寄来呢?”
“我不想被人干扰,自然是遇见一个打晕一个最干脆了。一面镜子能起到什么作用?无非就是拦住两个不看路的倒霉鬼罢了!”
他意有所指道:“我现在才想明白,那个人把溯洄镜寄过来,根本不是想助我一臂之力,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孙凌张口结舌,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看去,却见晏灵修和孟云君连眼神都没乱一下,好像陈绛竹刚才说的两个“倒霉鬼”和他们毫无干系一样。
孟云君面色如常:“还有其他线索吗?”
陈绛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没看出什么端倪:“在这之前,别的信件全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落脚的地方的,信封上面干干净净,没盖邮戳,也没有粘邮票。你们想从这方面入手?行不通的。那人很谨慎,没有留下过任何一点可能暴露身份的信息。”
孟云君沉声道:“如果这也是寄件人谋算的一个环节,那么不管张队有没有下落不明,我们都要到莲花山一探究竟。”
日常流通的信件从不假手于人,轮到了溯洄镜,反而大咧咧地把关键信息示于人前,这位幕后推手的真实意图简直是昭然若揭。
第34章 阵主
“是啊,亲自走一趟,许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陈绛竹颇为赞同地点头,话风一转,“哪怕明知会落入别人的陷阱?”
孙凌无奈地抓了把头发:“张队还生死不知呢,就我们几个能顶些用了。”
他们如今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有别的选择了。
几人打定主意,先和莲花山那边连上了线,殊不知对方也是心急如焚,等不及他们自己开车过去,直接派了一架直升机来,呼啦啦停在调查局的天台上,巨大的螺旋桨转动着,掀起了一轮一轮的热浪。
机舱空间不大,两位驾驶员沉默寡言,加上前路不明,整个行程可以说是山雨欲来,他们除了整理装备,就是埋头看资料——莲花山那边为了节省时间,跟直升机一同运来的还有此次行动的资料,包括莲花山的地图,还有张成润在出发前就决定好的前进路线。
作为专注于速度提升的运输工具,直升机舒适度着实堪忧,晏灵修才坐下没多久,半边身子就被震麻了。他把画好的符咒放在一边,少顷闭上眼睛,慢慢地,慢慢地从肺部呼出了一口气。
忽然手背上感受到一点暖意,晏灵修睁开眼,发现面前递来一纸杯的温水,安魂木渐渐融化在水中。
孟云君的手指干净修长,虎口处覆着一层薄茧,手背上还有几道颜色较浅的旧伤疤,不完美却暗藏力量,和他这个人一样,似乎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动摇。
“你魂魄不稳,这样能舒服一点。”
晏灵修默默地摊开掌心,给他看自己沾满朱砂的手指,婉拒道:“我还没画完。”
在晃动的机舱里画符,稍有疏忽错了一笔,就会前功尽弃。晏灵修试了毛笔,就算他功底深厚,描出来的符篆也是歪歪扭扭的,只好直接上手涂抹。
孟云君微微提了一下眉毛,却是不由分说塞了一张消毒湿巾过去,又把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叠余下的空白符纸拿过来,说道:“我帮你画一些。”
他说要帮忙,自然不是客气话。晏灵修的进度本就不慢,半个小时的工夫,手边就攒了一沓不少的符咒,孟云君适应了一会,竟然也能和他打个平手。很快,一张又一张的符纸就稳定而规律地添在了晏灵修画出来的那沓上面。
晏灵修顿了片刻,默默地擦手,喝水,观察着孟云君有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
每个人的字迹都有所分别,符咒当然也可以。就拿晏灵修自己来说,他对落笔收笔的要求几乎算是苛刻——同样的图案,他画个上千张,能达到完全重合的地步。
相较而言,孟云君就自由得多,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连笔锋都带着一股张扬的味道,跟他沉稳冷静的形象很不搭,像个年少轻狂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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