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渝舟伸手将蒙住少年口鼻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张安稳的睡脸。
夏濯睡得很沉,眉眼完全舒展着。关渝舟的目光滑过他的额,延着眉骨到鼻梁、嘴唇,最后停在了下巴上。
只剩平缓呼吸声的寂静之中,他用指尖隔空描摹了夏濯的面部轮廓,刚关掉房间的灯打算离开时,一只手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夏濯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迷糊地问他。
关渝舟稍稍挣动一下,“我去沙发上睡。”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夏濯说什么也不给他去巴掌大的沙发上挤。
“我明天出去住,反正你不能睡沙发。”夏濯在黑暗中瞪他一眼。
良久后,关渝舟败下阵来,他揉了揉眉心,“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夏濯一噘嘴,示意他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你就不担心别人会乱说?”
“乱说什么?”
一看他这样子,关渝舟就知道夏濯对于那些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思索片刻,他在床沿坐下,打算把话说清楚,“关于你喜欢我的事情,就算你不在乎,还会有其他人在乎的。你的朋友、亲人,所有注视着你的人都会在乎。他们不仅在乎,肯定会阻拦你,认为你不该这么做。”
“所以你也希望我不喜欢你?”夏濯爬起来,头脑也完全清醒了。
关渝舟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夏濯有些气恼,穿着薄睡衣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像是只被激怒的兽类一样张牙舞爪,“如果我连承认喜欢你的勇气都没有,那凭什么能和你在一起?而且……”他一哽,委屈地放低了声音,“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凭什么凶我啊。”
关渝舟嘴张了闭,闭了张,解释说:“我没有凶你。”
他手腕往后一抽,这回夏濯没再攥着不撒手了。
手臂在空中划了道弧度,本是往身旁垂落,却半途改了航线,轻轻在夏濯的头顶揉了两下。手心下的触感让关渝舟冒出一声叹息:“我知道了,对不起。”
夏濯立马蹬鼻子上脸,嘤嘤道:“那你上来睡,就当是赔礼了。”
关渝舟:“……”
他无言地起身,床上的人顿时假哭得更大声,令他倍感头疼地妥协了:“我先去洗漱。”
夏濯哭脸倏地变为笑脸,他舒舒服服地躺回去,还不忘开口催促:“那你快点回来哦。”
关渝舟深吸一口气,在洗手池前开了灯,镜子里的自己耳根覆着一层淡淡的粉,表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耳旁没了夏濯喋喋不休的声音后,他听见来自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自己在为夏濯而心动。也是他枯燥生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
第217章 沉于昨日(八)
夏家新认的小少爷追个男人追了整整一年——白夫人听来的这话并未掺假。
临近开学时,夏濯和关渝舟一同回了学校。
他人缘不错,一路上遇到很多主动打招呼的朋友。
以往这些朋友只会喊一声他的名字,然后问他过两天要不要约打球或游戏。
而现在朋友圈热度未消,他们便顺势看向关渝舟,以开玩笑的揶揄口吻齐祝他们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夏濯从头到尾笑眯眯地,不多做解释,关渝舟同样有礼貌地与他们一一点头示好。久而久之,在一传十十传百的精神带领下,全校都知道了夏濯多了一个很要好朋友,名叫关渝舟。
具体有多要好呢?那大概是开他们玩笑也不会恼的那种好。
往后没过多久,在又一年樱花盛开的时节中,夏濯被推举登上了音乐节的舞台。
在这个舞台上,历年有几位借机示爱的,他也掺和进一脚,手拿话筒以一首歌为礼,向所有人宣告这是唱给他单方面追求的对象的。
大伙儿为他无药可救的音感叹息的同时,一波八卦热潮也就此展开。
有人猜测他喜欢的是系花,也有人猜是年轻的美女助教,独有少数似是看出了点苗头,可偏偏不敢胡乱下定论。
毕竟夏濯和关渝舟经常一同出现,说是单方面追求不太切实际,于是众人猜来猜去也没猜到个答案。只有手握剧本的舍友们满嘴呜呼哀哉,直说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而自古以来国师多短命,三人夸张地在夏濯面前嚎来嚎去,终是把他给骚扰得难以忍受,答应请顿饭来堵住他们的嘴,这才落得耳根清净。
热闹的音乐节结束后,夏濯和关渝舟去了学校的小树林。
见到人他开口就问:“我唱的怎么样?”
听这语气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关渝舟抿唇浅笑着,反问他:“你觉得呢?”
“那当然很不错。”夏濯认真道:“我可是准备了三个晚上。”
关渝舟还是笑,不置可否。
“之前说好去坐船的,周六有没有空啊?”夏濯自问自答一样,继而说:“不过现在大三生应该都在忙毕设选题吧,你选好了吗?”
晚风微醺,耳边关渝舟的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还没有,但周六有空。”
等他答应,夏濯便兴致高昂地计划要带什么,吃的喝的、铺在地上的、防虫防潮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念经一样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往外蹦。
而关渝舟则很耐心地听他讲,偶尔插话说某样可以现买,没必要背那么重的包。
走累了他们就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旁边的路灯孤独的伫立着,灌木丛对面偶尔有欢声笑语经过,关渝舟靠在椅背上,夏濯也学他的样子放松四肢,听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啊!”
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到脸上,夏濯还以为是什么虫子,抬手一摸抓住了一片花瓣。
关渝舟循声看来,夏濯捏着那片花瓣递到他面前,控诉着说:“它撞我。”
一人上前接,一人往前伸,两边的指尖在昏暗的夜色中碰在了一起。
夏濯烫到似的一抖,花瓣便在风中打着旋飘向远处。关渝舟还没来得及反应,夏濯又攥住他的指尖,轻轻勾缠着不放了。
关渝舟只怔了两秒,他缓缓放下手腕,带着夏濯的手一同搭放在椅子上。
这种接触很直白,微凉的体温鲜明地传递过来,夏濯佯装不在意地看向路灯,心里早不停打鼓了。就算是同床睡觉,他们也没靠在一起过,他怕真被扔出家门,所以很绅士地留了一道楚河汉界。但这样静坐不过五分钟,他就感觉许久未动的那条胳膊僵硬起来,生怕一挪动关渝舟便不给他牵了,手心里愣是渗出细密的汗珠,浑身上下都有种穿多了般的热意。
正纠结着是否该避免被察觉手中的湿意时,关渝舟先撤了回去,“回去吧,明天还有早课。”
离开礼堂时已经九点半了,现在又快过去近一小时。
指腹上还残留着另一人的体温,夏濯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其他情绪更多一些,他灿笑着背过手去,像是要把什么美好的东西偷偷藏起来,“好~”
在舍友眼中,其实两人和在交往没什么差别了。
毕竟听过那种惨绝人寰的歌声后竟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关渝舟对他不是真爱是什么?
对于这种评价,夏濯笃定他们是嫉妒自己的嗓音太好,听得几人直翻白眼,并拒绝了他去KTV一决高下的提议。
两天后的周末,夏濯背着双肩包,和关渝舟坐公交去了偏远的湿地公园。说是来游船的,但和旁边带孩子春游的一家三口没什么两样,逛累了就坐在草地上赏起了花树。
望着不断飘落的粉白花瓣,夏濯抱着膝盖叹息一声,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文艺过。以前没有耐心做的事情在遇到关渝舟后都变得美好起来,仿佛只要人待在一起,无论身处何地都足够让他舒心。
那本被关渝舟翻过的《百年孤独》落进了夏濯手里,很多书都是有共通之处的,夏濯之前在《蓝色的海豚岛》上读到了摒弃过去的句子,而在这本书上也看到了类似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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