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骨瘦如柴的身上盖满了半边烙印,焦黑的肌肤皱成一团又一团,看上去可怖又狰狞。
“看,这些都是’门票‘。”W先生抚着其中一处疤,摸着上边凹凸不平的触感,嘴里缓慢地数着数字。
“一,二……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数到最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三十四,看到了吗?三十四!他们逼迫我一月为他们表演一次,每结束一次就从炉子里取出烙铁盖在我身上!三十四场,他们折磨我,把我关在这里整整三年!等我身上痕迹排满了,他们就会杀了我,因为他们丧失了对我的兴趣,他们只需要能为他们取乐的畜生!”
火苗将他光鲜亮丽的衣服烧得残缺不全,撕开了新旧痂口,等待愈合的后背瞬间面目全非。
“不止是我。这里死了太多的人,这个岛早就被诅咒了。地下埋着不分老小的尸体,无名的坟墓等着正义的人来申冤……这里原来没有神经病,你们不知道吧?这座岛没有船只根本回不去大陆!我要拯救他们,我该维持这个正义,但是我没有机会了,我没有时间了,已经第三次了,我不可能救所有人出去……”
W先生抓着自己两边的头发,他蹲下抱住头,怒吼里带上了哭腔:“他们都疯了,我也快了,我快疯了,再不离开我就毁了,我的财富,我的成就我的家庭,我还有一个女儿,我被抓走的时候她才刚出生!我……我要离开,我要澄清这一切,我要起诉他们,我要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就这样还想要正常的生活?关渝舟捂住夏濯的口鼻,在烟熏火燎中半眯起眼。这个原住民的精神状态的确很差,像仅剩一根线吊着,稍有不慎就会断掉毁灭。
“什么诅咒?”他问。
W先生捂着脸,静默了片刻,没事人一样重新站直了身体。他三两下擦去身上的血,随意得就像掸去身上的浮灰。
“被他们杀掉的人从土壤里爬了出来。”W先生嘲弄道:“他们害怕,恐惧,日日夜夜地祷告。尸体被他们捆起来用火焚烧,用刀捅砍。可惜啊可惜,哪怕如此也阻止不了一次次的复活。眼睛看不见东西,皮肤受不了阳光,他们游荡在森林深处,一旦有人进去就会被生吞活剥。”
关渝舟说:“冷冻室挂着的全是原本的看守吧。”
W先生点头承认了:“没有任何人是无罪的。”
关渝舟轻笑一下:“包括你。”
“不!我是无罪的,我要救他们!我会救了他们!我怎么会有罪?我一开始就是无辜的!是他们,都是他们!为了一己私利,污蔑我陷害我!”
W先生透过烟雾看着那张神情淡然的脸,面容渐渐扭曲了。
“哈,果然你们也是来阻拦的。既然如此,我和你们也没什么可说,没有人来过这里,也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救世主会指引我们方向,明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恢复原来的正常生活,而你们就等待和这座肮脏的岛屿一起下沉吧!”
他猛一甩手,径直穿过火海,身上的皮肉被烧得滋啦响。
头顶支着的木头架子让火迅速蔓延,热浪掀得人寸步难行。夏濯奋力睁大眼,遮在脸上的那只手却将他面前盖得严严实实,耳边只能听见木偶人坠地的声响。
W先生似乎笃定这场火会将他们烧成灰烬,自己先离开了。
夏濯透不过气,哼哼着推了关渝舟一把,让他快往来时的地方跑。关渝舟倒是不疾不徐地低头给他渡了口气,这才抬腿朝火势最猛的角落走去。
水泥砌着的墙上竟然有一扇低矮的木门,它被涂成了灰黑色,在昏暗的环境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现在火让它露出了真面目,同时照亮了后边狭窄的过道,如果真的原路返回,恐怕现在已经被熏得窒息而亡了。
身上本来就带着雨水的潮气,只有外套受了损伤。关渝舟丢了衣服,钻进过道的另一边,两人这才真正抵达了办公室。
手电筒被火烧毁,他重新兑换了一把出来。这里的设施都很老旧,阴雨连绵的天气让桌椅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感,呼吸间也有淡淡的霉味。
夏濯总算得了空,扭头瞅了眼被阻隔开的火海,松了半口气,一转脸朝男人告起状来。
——他刚才骂我废物!
关渝舟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把手心里无形的字一个个认出来。他哭笑不得地顺了把夏濯炸起的毛:“他说的不是你。”
——不管,他指着我就是骂了我!
关渝舟哄小孩一样:“他才是废物,我帮你骂回去了。”
“……”夏濯抬着爪子,不知写什么好。
关渝舟揉了揉他的耳朵:“还生气?”
——勉勉强强吧,谁让我宽容大度。
“好的,我们来给宽容大度的夏小濯找药吃了。”
——……
这话听上去怎么就像他脑子不好使该吃药治一治似的。
现在剧情已经捋得很清楚了,而他们能做的事也被摆在了面前——找到灯塔向总局发送信号,阻碍这群疯子离开;或是认同他们的可怜放他们一马,任由他们回社会上试着“正常生活”。
无论是哪一种,夏濯都觉得不是最好的选择。
W先生心思缜密,涂鸦的用处他也大概猜到了。那些游走在林间的“怪物”只能看到身带眼睛印记的人,而W先生想让所有还有理智的人披着工作人员的身份重回陆地生活,自然不会让这些“疯子”空降引起社会质疑,他要断绝他们所有的路。
诺亚方舟也是这样筛选的,淘汰一部分杀死,再挑选一部分生存。
没有人是无罪的,包括他。既可怜又可恨,让人不知怎么处理才会是最好的方式。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关渝舟认认真真说:“治好你的病是最重要的。”
——……
我没病!
夏濯不高兴地咬了他一口。
绕了半圈下来,关渝舟终于在一个柜子上找到了白色的药箱。玻璃橱窗后挂着一些小巧的刑具,W口中所提到的烙铁棍就挂在正中央,上边还沾着点烧焦的碎皮肉。
他没有兴趣一一细看,将药箱打开翻翻捡捡,里面装的全是一模一样的蓝白胶囊。
夏濯早就自觉地张开嘴,等着他喂过来。关渝舟随便挑出一颗放进道具仓库,光表上加载几秒,显示出它的说明条:这粒感冒药已经过期了。
连续试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提示,关渝舟将箱盖重新合上,道:“先不吃。把药箱带出去,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夏濯点点头,晕乎乎地藏回了衣领里。
房间的铁门打开,狭长阴湿的走廊出现在眼前。或许是刚才的火太热,身上没干的汗触及冰冷的空气,像整个人瞬间跌进了冰窟窿。
轰隆一声巨响,脚下传来褚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地向旁边人抱怨自己手疼。
没旁人在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挺黏,就连余子昂的回答声都比往日轻了许多。
扬起的灰尘顺着楼梯向上翻涌,夏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楼下动静消停了片刻,褚津在转角处勾着头看了一眼,长舒一口气,“你们总算出来了,这墙突然就塌了,砖还砸到了我,吓我一跳。”
他左右张望,“那个姓介的傻逼呢?”
关渝舟反问:“他没出来?”
“没啊。”看着走廊里两排紧闭的房门,褚津随意抓了个门把晃了晃,“你们在上边这么久都干嘛了?这门还是锁着的呢。”
关渝舟转身回了办公室,手电筒往墙上一照,眉头忍不住蹙紧了。那个通往后台和演出厅的通道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扇门可以打开。”余子昂走到了走廊尽头。
褚津跟了上去,嘴里嚷道:“你别乱走啊,再说这里他俩全查过了。”
关渝舟说:“没查,我们也刚到。”
“介诚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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