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濯注意到女孩子眼神有些不对劲,看上去少了灵动感,也没有焦点。他视线掠过与吊灯相接的天花板,发现灯架四周似乎有几道光闪烁,像是从上垂下来的蜘蛛丝一般细长。
“关渝舟。”他叫了关渝舟一声,示意对方抬头往上看。
呼唤落在关渝舟耳朵里只是小动物的轻吟,但他也能领会到夏濯的意思,下巴稍台半眯起眼,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透明的细线。
女孩对关渝舟的套话没有任何反应,见他转移了注意力,趁机动指节扣下扳机。夏濯吓了一跳,这再来一下也不知会打到哪里,刚才是肩膀,随时可能命中致命点。
他挣扎着从衣领跃出,也不知是想挡在关渝舟前面还是想扰乱原住民的视线,但重力没能让他坠地,一只手更快速地将他重新揽回怀里,枪械上的金属光泽一晃而过,一缕烟雾随着“呯”声跃出,一瞬间带来的震颤感令他紧咬的牙根都在发麻。
子弹并未从女孩的枪口里射出,依附着的吊灯没了提线的束缚掉在了飞扬起的尘埃里,本就碎得七七八八的灯罩彻底报废成了渣。
关渝舟上前抬脚碾上灯架,把压在下面还攥着枪不撒手的女孩制住,低声埋怨:“怎么腿受伤了乱跑的坏毛病还改不了?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对面不止她一个,我也能带你全身而退。”
夏濯止不住瘪了瘪嘴,满脸不乐意。他用爪子在关渝舟受伤的肩上戳了戳,那股淡淡的却经久不散的血腥味令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开始那种气都喘不匀的时候,四周涵盖着男人血液气息的活跃分子令他呼吸变得困难。
发黑的视野中闪现过宽大的座椅,坐于其上的人一点点掰开他的嘴,渡进来的液体像伊甸园色泽鲜艳的红果让人无法抗拒。这仿若一个梦境中的海市蜃楼,短暂又缥缈到抓不着,等他想去分辨那张脸庞时,黑雾却把一切景色都推翻,徒留下一片孤寂。
这也是他丢失记忆里一部分吗?
夏濯在混乱中想到,好像是低血糖犯了。
刚吃下去的止痛药一点作用都没有,原先他使用后都是如说明一般立竿见影药到病除,现在却仿佛吃进去一团空气,浑身上下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
要不是太难受,他就开口多和关渝舟理论两句了,但他现在眼皮重得仿佛随时都会黏上,只好默认了自己多此一举的事实,老老实实窝成一团不再乱动,也止不住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随原住民一同掉下的布熊被锋利的玻璃割断了线,棉白的绒絮涨出一团。弹壳掉在脚边,关渝舟单手将枪别回腰侧,把熊从废墟里捡起。
玩具被敌人缴获,女孩歪着脖子朝他伸出手,嘴里大叫着:“还给我!
“怪物,你们这些恶心的怪物……”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关渝舟不带情绪地看她,缓缓弯腰捡起地上她掉落的那把枪。
每个参与者总共就两发子弹,他的已经全部消耗完了,原先那把斧头不能拾取,不知道这些枪支能不能使用。
这是一把好枪,小巧又精致,看上去像一个工匠给贵族小姐打造的玩具,握在手里似乎用力一握就会碎,但实际上它却牢固又危险。
他想了想,一边用受伤的手摸夏濯毛茸茸的头,一边举起枪口指向地上的女孩,“回答一个问题,你的玩具就还给你。”
女孩只死死瞪他,咬破的唇不断冒出血珠,又被一口口地舔掉。她原本空洞的眼神全是怨恨,仿佛积攒了几世的仇恨全都呈现了出来。
夏濯更不明白了,这座岛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导致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小丫头能变成这样?
关渝舟问:“你身上有‘眼睛’吗?”
女孩眼睛咕噜一转,不知真糊涂假糊涂。
关渝舟枪口抵了抵她的头,叹息道:“不是所有成年人都对小孩子有足够的耐心。”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有回答成年人问题的义务。”女孩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W先生说过,我有拒绝别人的权利,我不是什么附属品。”
这话从另一方面也落实了自己的猜测,关渝舟没有丝毫气恼,反而了然地勾起了嘴角,“果然只有个别人身上有‘眼睛’,你就没有。”
夏濯疑惑地扬起脸,什么眼睛?
“既然和诺亚方舟有关,那么我大致有想法了。”关渝舟收起缴获的那支枪,拎着小熊耳朵带夏濯往通往楼下的楼梯口走去,打算去和其余人汇合。
“这小原住民是装疯,她实际上头脑很清醒,看来是有人特地叮嘱她这么做,多半就是她口中这位W先生。”
夏濯左耳进右耳出,余光一直望着他受伤的地方,“你不吃药吗?”
“嗯?”关渝舟:“说什么了?”
“药!”夏濯指指他的肩,又指指自己的嘴。
关渝舟不和他唱反调,掏出一颗干吞了。
“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掉前两次船员吗?这是个很危险的做法,一旦被发现,岛上的所有人都会被跨海行动部署局总局处死,而现在总局已经深度怀疑了,所以才会有我们来到这里的身份剧情。”感觉疼痛渐渐麻木,关渝舟继续道:“如果参与者不尽快处理完事件,我们的下场同样和前面两批船员一样,这就是这次梦境的时间限制。”
夏濯问他:“什么诺亚方舟?”
关渝舟好笑地听他嗷嗷乱叫,“有一部分原住民身上有‘眼睛’形状的涂鸦,而另一部分没有。厨房里有一个男人,他将另一个人称为‘耶和华’,也就是他们认为有一个人是他们的救世主。”
很显然,这里地位最高的人就是那位W先生,这两者可以直接划上等号。
“这些‘招待’参与者的就是先前关押在灰楼里的那些精神病患者,他们反杀了原本驻守这里的工作人员并且取而代之,为了找机会逃离019区。而019区离陆地太远,海上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船只,所以他们便把视线放到每月会来一次的货船上。”
而货船一个月只能获取一只,每截下一艘船,就意味着被部署局发现的危险翻一倍高。
“参与者是第三批过来运货的人,真实身份是警员。连续三番船只遇难人员无一生还,警局那边已经在着手调查了,所以这就是他们最后离开的期限。”
夏濯一个激灵,他想起W之前在走廊里和小女孩说到过这件事。
他立马扒着关渝舟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一个数字三。
关渝舟手指握拢,将它的爪子轻轻攥住,“三天?”
夏濯点点头。
“不需要那么久。”关渝舟摇头,“我们已经知道离开的方法,用守夜人身上的钥匙开启灯塔就行。”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小濯,你能找到他吗?”
夏濯高抬脖子,尾巴上的铃铛甩得乱响,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那不是废话吗,他可是能看见路引的天选之人。
关渝舟笑意深了几分,从仓库里挑了挑食物,边给他边继续道:“在诺亚方舟的故事中,最后登上船的只有诺亚的家人和被挑选出来的牲畜与鸟类,剩下来的便在洪水里被淘汰死亡。换到这个梦境中来,同样红塔里的原住民也被区分成了两种类别,一种是W决定一起乘船带离的,一种是被他放弃最终留在019区。”
夏濯听到这里,大致也能在脑内将各种词汇关联起来了。既然关渝舟刚才说那个小女孩没有“眼睛”也没发疯,换个角度想,另一种就是发了疯有“眼睛”的。
“而至于那张精神病鉴定书……”关渝舟想到从洞里取出来写着‘我不是’三个字的纸条,沉吟片刻,“并不是所有的患者都患有精神病,他们一开始就是正常人。”
夏濯瞪圆了眼睛,一开始就是正常人是什么意思?精神病鉴定书是假的?
关渝舟替他剥开火腿肠的塑料皮,慢慢道:“‘患者’冒名顶替了工作人员,这是我在拿到身份卡时确定的。但也可能在最初,他们就是‘顶替’了真正的‘患者’来到岛上遭受折磨,这样就应证了刚才那个小女孩所说的‘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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