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怀疑这里的幕后之人,是借用了你的力量,在此之上领悟了死亡,以此获得了天地的认可?”
燕时洵渐渐反应了过来。
邺澧的眼眸中染上笑意。
他心爱的驱鬼者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很快就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所在啊。
邺澧先是点了点头,却又轻轻摇头道:“不过,时洵你说错了一点。”
“我所怀疑的,不是那东西领悟了死亡,而是……生机。”
因为皮影的特殊性,所以邺澧在看到了千年前自己的形象后,第一个怀疑的,并非是如今酆都之主执掌死亡的力量。
而是千年前的战将悍守生命,守护城池到最后一刻的力量。
就像邺澧的力量借给除燕时洵之外的任何生人,都会让对方的神魂因为承受不住鬼气而出现问题一样。
死亡的力量无法帮助生机,而相对应的,生机也同样无法执掌死亡。
虽然邺澧是大道之下唯一仅剩的神,但是,他与常人认知中更加推崇的福禄寿等神仙不同。
天地乾坤,他只执掌死亡,太极阴阳,他占据其中一半。
却对另一半的生机并不执掌。
虽然在大道倾倒之后,数次想要让酆都之主承担大道,撑起坍塌的地府,成为新的生死轮回之处。
但是邺澧对此却只冷眼漠视。
如果不是在井公馆时,眼看着井小宝就要伤害燕时洵,邺澧也不会为了挣脱出井小宝的鬼气构筑世界保护燕时洵,而松口应下了承担大道的重任。
但即便如此,邺澧仍旧不会成为新的大道,或是凌驾于大道之上。
——酆都只属于太阳落山后的黑暗。
不过,皮影却不同。
这是一门极其考验工匠技艺和耐心的传承,需要工匠花费数周的时间,去做一只看似不起眼的皮影人物。
在整个鞣皮制皮的过程中,工匠将自己的心血倾注其中,也相当于在赋予皮影以生命精魂,让它可以在影子的世界里,代替真人的身份行走和动作。
与南溟山师公的死祭相对应的,每一次制作皮影,每一次表演皮影戏,都是在重复“生”的过程。
成千上万次的反复,已经足够从皮影中诞生出新的生机。
再加上千年前战将的力量……
邺澧狭长的眼眸暗了暗。
“千年前的我,与现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就连力量和所奉行之道都大不相同。”
邺澧道:“我不知道为何那个形象会流传下来,甚至因为鬼神真形,而连带着将当时的力量都封在了神像之中。但是,既然幕后的东西借由神像遮蔽了它的存在。”
“想要找它,很难。”
燕时洵沉吟着抬手捂住了嘴唇,陷入了思考。
他虽然知道目前的情况很是棘手,却没有想到,会难处理到这个份上。
不过,这倒是能说得通为何他们会存在于皮影戏中了。
因为对于皮影戏中的天地而言,他们就是人,与他们在真正天地中的身份相同,因此即便两者对调,两边的天地都不会有任何的发觉。
更不用提,在皮影戏中,有新的天地大道将要诞生。
燕时洵想到这,颇觉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却也庆幸这次张无病改了拍摄地点,到了白纸湖,发现了这件事。
现在皮影戏中的道还没有真正的诞生,一切尚有挽回的机会。
一旦新的天地出现,那操纵了所有皮影的幕后存在,就会以此而得到天地大道,成为新的“老天爷”。
到那个时候,恐怕就算是邺澧,也无法在不波及任何一个生命的情况下,平稳解决这件事。
“所以,张大病这次还算是立功了?”
燕时洵哭笑不得的往院子里看,想要拽过张无病问问他,到底因为什么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毕竟这里交通闭塞又落寞多年,确实是不起眼。
但张无病并不在院子里。
燕时洵看了一圈,才发现这个小傻子竟然跑到了厨房,眼巴巴的盯着白三叔做饭。
白三叔这个热情但质朴的村人被张无病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带着手里煮面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抬头问张无病需要什么,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让张无病从旁边离开的样子。
张无病被热气腾腾的香气馋得吞了吞口水,连忙摆手让白三叔不要在乎他,他就看看。
白三叔:“…………”
要的就是你别看我啊!而且你这个眼神和饿狼盯肉一样,我怎么做得到不在乎?
白三叔被张无病看得浑身僵硬的时候,就从大开着的厨房窗户中,看到燕时洵从院子里朝他走来。
白三叔当即大喜,以为对方是要把张无病带走。
却没想到,燕时洵只是扫了眼旁边馋德抓耳挠腮的张无病一眼,就和白三叔攀谈了起来,问起了村中的情况。
“你问那些做皮影的啊?”
白三叔摇了摇头,并没有隐瞒的想法,大大方方的向燕时洵说:“早就死绝了。”
“诺,你看隔壁那家,就是几十年前村里最开始死的那家。从他家开始,村里那可是实打实的死了不少人呢,而且这事情才奇怪的,就专门挑学过皮影的死,时间长了,各家的孩子当然都不愿意被送去学皮影。”
“再说皮影这东西,又不是一天就能学得会的,那些已经出了师的都死了,剩下的几个徒弟也死的死跑的跑,就算有人想学,也没人教了啊。”
“到现在的话,也只剩下白师傅一个人了。再加上白师傅那副态度,压根就看不起外乡人,藏私不想要教给村子外面的人……本村的人不愿意学,学会了的都死了,外村的人白师傅又不愿意教,时间长了,可不就这样子了?”
白三叔叹了口气:“所以之前你们来的时候,我就劝过你们,别抱太大希望,不过你们要是真想了解下西南皮影,我也拦不住。”
张无病知道,白三叔说的是之前来找白师傅的导演组人员。
导演组来了几次都没见到人,回来的时候就告诉张无病说,连村子里的人都劝他们放弃,不要幻想着能见到真人,还说白纸湖皮影没落了也好。
现在看来,向导演组说这话的,就是这位白三叔。
张无病不由得诧异问道:“有死人的话,是不是病症或者水源出问题之类的?怎么可能有人因为学了皮影就死了,不可能吧?”
“嗐,没什么不可能的。”
白三叔叹了口气,手里烧水的动作不停,在热腾腾的雾气中边忙碌边和两人聊着天,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做习惯了这样的事,平时在家应该也是他来做饭。
虽然白三叔没说,但燕时洵光是从对方的动作上,就已经了解到了大量的信息。
他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白三叔的手上移开,观察着小楼的一楼。
干净整洁到几乎家徒四壁,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并且颜色也都偏向于暗沉,符合白三叔的年龄和喜好。
却没有任何明亮的颜色,或是其他家庭成员的个人物品。
燕时洵立刻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这是一个只有白三叔一人的家庭,没有其他的家庭成员。
燕时洵走过不少村镇,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对家庭极为看重。
只要家庭条件尚可,家长一般都会为孩子操办婚事,无论孩子是否健康智力是否健全,也无论孩子是生是死。
买走其他人的尸骨或骨灰,来给自家已经死亡的孩子陪阴婚的人家,大有人在,越往深山和村子里走,就越能见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显得独自居住生活的白三叔,有些怪异。
而且看这个院子和建筑的体量……如果白三叔家的房间不够多,导演组的人也不会将住宿地选在这里了。
一个人独身居住在有十几个房间的院子里?
燕时洵看着白三叔,心里起了疑惑。
这里毕竟不是那种会修缮老家房屋以显示气派发达的富裕村子,一路走来,每家每户都是正常的村屋,没有闲钱去多盖超出实际家庭成员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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