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正因为妹妹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脸,而清醒的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于是虽然留恋但也只是惆怅的叹息一声。
和每一个从美梦中清醒后怅然若失的人,没什么不同。
“做梦?听起来没什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这副模样?”
宋辞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谢麟。
谢麟这副灰扑扑像是刚从泥地里打滚回来的样子,也是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安全度过的模样。
宋辞很清楚谢麟的抑郁症有多严重,他这些年多次寻死的经历,让宋辞已经习惯性的看顾着他,生怕一不留神,这人就又受什么刺激跑去寻死了。
他担忧谢麟是在梦到了妹妹之后想起伤心事,趁所有人不注意,又做了什么。
但一提起这个话题,宋辞却敏锐的发现,谢麟和张无病两个人眼神游离,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经回答。
张无病还悄悄的抬眼往邺澧的方向看,活生生一个受气包的窝囊模样。
然后不等邺澧重新看回来,张无病就火速收回了眼神,还掩饰般哼起了歌,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场面看得宋辞满头问号。
但是邺澧却只是冷淡的掀了掀眼睫,视线从张无病和谢麟身上扫了一圈,就漠然的收回了目光,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在破开女人被村民追杀的皮影戏而出时,邺澧将燕时洵牢牢的护在怀中,鬼气缠绕护佑着他们,连村庄倒塌天塌地陷的尘土,都溅不到燕时洵一片衣角。
群鬼莫不敬畏垂首避让,唯恐惹得酆都另一位新主的不快。
不少恶鬼抱着自己脑袋拎着自己的肠子,努力把自己捯饬得像个人,看起来没那么狰狞,生怕自己浑身的血液碰脏了燕时洵的视野。
态度之恭敬,是人间的驱鬼者见到会大跌眼镜的程度。
他们就连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随意放出去一个都能为祸一方人间的大恶鬼,在燕时洵眼前竟然乖得像下属。
不,就连旧时代的长工都做不到这种份上。
但恶鬼们自己心中却很清楚,从此它们不可招惹的名单上,除了酆都之主之外,还要多加一个燕时洵。
它们大凶大恶是没错,但也因此而通晓人性中最深刻和最柔软的感情,更何况,不少老鬼都已经在酆都待了上千年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哪个鬼见过酆都之主如此震怒?
在此之前,又有谁敢说能令酆都之主重现酆都于人间的原因,竟然是一个生人?
燕时洵做到了。
因为他的消失,酆都之主在被隔绝了天地和大道的情况下,踏碎乾坤和假象,一路杀戮潜藏于这方虚假天地中的鬼怪追寻而来,凡是他所走过之处,血流成河,鬼怪惶恐谢罪。
又因为燕时洵被村民追杀,酆都之主打开了酆都苦牢,让被囚禁受刑的群鬼从深渊地狱中倾巢而出,毁天灭地。
就连燕时洵都不知道这期间的诸多事,因为邺澧并不认为这有必要烦恼他的驱鬼者。
但是,群鬼却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因为这里的天地气场极为特殊,与其他由鬼气构筑的世界不同,反而是与皮影戏相似,人物最真实的影子会投射在幕布上,所以连带着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本来的模样显露了出来。
包括邺澧在内。
——这位酆都之主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旧日的力量而束手束脚,千年前的他,坑了现在的他一把,让他本来行走人间时用的那一面消失,却让真正的酆都之主出现于此。
不过也正因此,群鬼和酆都,都存在于邺澧的影子中,看清了这一切的发展。
不少千年前屠过城屠过村的大厉鬼看得心惊肉跳,心说幸好它们看到了,不然以后要是不小心惹上那位驱鬼者,怎么被酆都之主捏死的都不知道。
但,燕时洵有邺澧在身边保护得严密,没在那种天崩地裂的摧毁中吹乱一丝头发,可其他人就没有这份待遇了。
谢麟和张无病两个人简直是难兄难弟,狂风中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张嘴就是一口沙子,被沙石打得脸发疼,连衣服里面都能抖出两斤沙子。
他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跟在前面那对的身后,艰难的往前走,努力不让自己被风吹跑。
张无病:这哪里是沙子,这就是狗粮,狗粮!我不吃都要硬生生喂到饱,还啪啪拍得我脸疼呜呜呜我的燕哥啊嗷呜呜。
张无病万万没想到,他千防万防的井小宝没有抢走燕哥,反而是他之前没怎么在意的邺澧抢走了他燕哥。
直到现在回到了皮影博物馆里,张无病仍旧眼含热泪,对此耿耿于怀。
要不是他是真的打不过邺澧,真想现在就哭着冲上去和对方理论。
不过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份足以毁天灭地的武力值……张无病怂怂的缩了缩脖子,憋得要死。
他甚至莫名觉得,是不是自己前世就和邺澧不对付啊。
张无病摸了摸自己被风沙灌得硌手的头发,觉得有些奇怪。
他怎么隐隐约约的有种印象,好像他上辈子就不喜欢邺澧来着?
好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张无病百思不得其解。
邺澧的视线只短暂的落在了张无病身上,很快就重新注视着燕时洵,原本冷漠的眼眸中带上了笑意。
——鬼神的偏爱与呵护,都给了唯一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多分神在乎其他人。
而燕时洵则忙于清点院落中的人数,排查还有谁不在。
“不过,你不是说你看到了两位道长?”
燕时洵想起之前邺澧和他说的话,顿时奇怪的道:“两位道长没和你一起进皮影戏,也没有在院子里。他们人去哪了?”
对此,邺澧也有所猜测。
因为他迫切的想要尽快找到燕时洵,因此对那两位道长也没有多在意,反正他相信海云观的道士不会太弱,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况且,两位道长也在看到邺澧不加掩饰的屠戮鬼魂的模样后,被惊吓到了。
他们一直都以为邺澧是某个供奉了神明、传承完整的门派的驱鬼者,却没有想到,当邺澧真的再无任何束缚的出手时,身周却缠绕着滔天鬼气。
无论是那份鬼气,还是超乎道长认知极限的力量,都昭示着邺澧不同寻常的身份。
两位道长惊呆了。
然而也就是这一停顿,他们就追不上邺澧的脚步,没有和他前往同一个地方。
而是落到了其他未知的地方去。
邺澧则因为千年前自己的形象雕塑存在于此的缘故,而对此有所了解。
既然是皮影戏,那就不会只有单一的剧目。燕时洵因为当时张无病在身边,莫名进入了有那女人存在的最凶险的剧目,那里也是皮影博物馆一切异常的源头。
至于其他人,像是走失的两位道长,还有现在不在博物馆废墟的节目组众人,则应该去往了其他剧目中。
唯一的共性,就是他们现在所有人,都与皮影人物的身份进行了置换。
对于天地而言,他们现在不是人,是没有生命的皮影。
因此,大道被蒙蔽了判断,天地也无法插手这里的事情,术法卜算皆失效。
就算他们现在从皮影剧目中回到了博物馆,但也没有真的回到现实。
邺澧也记得那两位道长说过,他们在落后一步赶来时,博物馆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车队,凭空消失。
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人,还没有真正出现,这一出皮影戏,也还在继续。
锣鼓敲响,二胡悲切。
戏台上灯花爆燃,幕布后,皮影人物被提着线,依旧在上演着这一幕影子戏。
邺澧将有关于乌木神像的事情也告诉了燕时洵,他先是错愕,随即沉吟了片刻。
“所以说,现在我们要对付的,不仅是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幕后主使,还要面对一个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拥有你以前力量的神像?”
燕时洵似笑非笑的看着邺澧。
邺澧无奈的点了点头,心中对导致了乌木神像流出的那人更加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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