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渐渐的,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是年轻化的师公。
如果,南天在梦里的这个时间节点倒退了几十年,那师公……
燕时洵眸光阴沉,转头看向身边的南阿婆:“阿婆,你让我看的,就是这个吗?”
“你想要告诉我……所有的开端,都在师公?”
南阿婆却叹息了一声,原本严厉的神情柔化,眉眼带上悲伤:“一切的罪孽,起源于南村。”
“本来应该守护着边界的南村,却反而将自己千年的传承拱手让人,被所谓的神趁虚而入,窃取乾坤。”
南阿婆目光萧瑟:“我已无力阻止。可……”
“大道之下,苍生又当如何得救?”
“身为南村的神婆,我……有愧于天道啊。”
南阿婆仰头长叹,神色是燕时洵从未见过的悲愤。
而在雨幕之中,年轻时的师公站在三岔路口交汇之处,忽然间抱着襁褓抬起眼,看向燕时洵所站立之地。
燕时洵读懂了对方的口形。
师公在说:没用的。神婆已死,再无可阻碍我之人,不过蝼蚁挣扎而已。
天地将要倾覆,你又……能做什么呢?
南阿婆的话音落下,燕时洵眼前的场景,忽然间天翻地覆。
当燕时洵再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没有了南阿婆的身影。
他取代了之前师公的视角,就站在三岔路口,看着村人来往耕种,似乎一切都如此和睦。
然而,当夜幕落下之后,却有村妇抱着襁褓前来,将女婴扔在路口。
一次,两次……
不仅是女婴,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哭着跪倒在三岔路口,乞求能够生出儿子。
她实在是,再不忍见自己的孩子被婆婆扔出来自生自灭。
而燕时洵一动也不能动,就如同一尊塑像一般,眼睁睁的看着婴孩被扔在三岔路口,然后死亡。
可幼小的孩童连名字也没有,不会有阴差前来接应它离去。
只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年轻的师公出现在三岔路口,将彷徨游离的魂魄,温柔的接引进山中。
最后,就连那孕妇,也因为难产而死,尚带有余温的尸体被扔在了三岔路口。
——她的婆婆觉得,她连生了六个女婴才生出男孩,是不祥之兆。只有让她的魂魄游荡在三岔路口不得投胎,才不会再有生不出男孩的媳妇嫁给儿子。
燕时洵眼睁睁的看着脚下死不瞑目的尸体,目眦欲裂却也无法从原地挣脱。
而一双裹在银白色袖袍中的手伸过来,温柔的抱住了年轻孕妇的尸体。
师公轻轻将尸体抱起,回身温和的看向燕时洵。
他眼带着悲悯笑意,向燕时洵问道:“这样的人间,你觉得如何?”
“那位神说,人间无救。”
“可我不同。”
师公说:“我说,生命温柔,不需要苦痛。”
“我想要,将所有痛苦之事,从世人的生命中剔除。既然只有短短百年,又为何要经受如此苦痛之事呢?”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又何必执念。”
师公看着怀中死不瞑目的尸体,轻轻叹息道:“他们的人生,难道不值得温柔以待吗?”
“我只是……想要人间再无苦痛,想要所有人,都能幸福快乐的生活,直到死亡。”
倾盆大雨淋湿了燕时洵的衣物,雨水顺着发丝在他脸颊上蜿蜒流淌。
他记起,这个时间点,地府早已经倾塌,阎王身死。
而唯一存在着的执掌死亡的神明……
只剩下邺澧。
所有的思维碎片汇聚到一处,疑惑迎刃而解。
燕时洵忽然意识到,那一年亡魂众多的“鬼年”,不是阎王爷巡游人间。
是邺澧,在人间行走,审判罪孽。
南天和师公口中的“阎王爷”和“神”,指的……
是邺澧。
第218章 晋江
就在燕时洵因为脑海里都是邺澧而愣神的时候,他脚下站立的土地,却忽然间凹凸起伏,有了变化。
被倾盆大雨浇灌得泥泞湿润的村道之下,黄黑色的泥巴翻涌,一只只腐烂的手臂破土而出,腐败的残缺处还挂着泥浆,狰狞骇人。
血肉粘连的手掌死死抓住泥地,用力将深埋于泥地之下的身躯拽了起来。
燕时洵在走神几秒后立即回神,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一具具腐尸从泥地下起身,大雨冲刷掉它们身上的泥浆,露出残破衣服下面青白不全的皮肉,甚至能够看到其中隐约露出来的惨白骨架。
整条村路……不,是整个村子的土地下面,竟然到处都埋葬着尸骸。
从它们身上残余衣服上隐约可见的花纹款式中,燕时洵意识到,这些死尸在生前,恐怕都是南村的村民。
这个判断让燕时洵微微睁大了眼眸。
如此来说,那南天,可能就是南村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而现在,这些尸骸摇摇晃晃的向燕时洵走来,一只只伸过来的手臂穿透雨幕,似乎是想要抓住燕时洵。
与此同时,燕时洵忽然觉得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
他垂眸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白僵硬的手臂从自己脚下的泥土中伸了出来,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腿。
旁边的师公神态自若,他笑着看向燕时洵,温声问道:“客人从山外来,锦衣玉食,却可曾见过人间苦难?”
“我见过,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可怜人,所有被当做祭品的无辜生命,他们也见过。”
师公的神情悲天悯人,他垂下眉眼时,像是高高摆在神台上,泥塑的神佛。
“你看,客人,他们都满怀着痛苦死去,诘问老天为何对他们如此不公。”
师公轻声道:“为何有人能够锦衣华服,衣食不愁,有人却要艰难苟活,受尽了苦楚。”
他抬手,动作轻柔的为抱在怀中的死尸拢去面容上的碎发。
虽然对师公忌惮万分,但燕时洵在没有摸清他真正的意图之前,并不准备惊扰他,也因此没有打断师公的话,只是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年轻的孕妇因难产而死,脸上还残留着狰狞痛苦,已经渐渐青白的皮肤斑驳,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虽然年轻却空耗得厉害的身躯让她虚弱不堪,四肢细细的,只有肚子巨大,看上去极为不协调,见之骇然。
腥臭的血液从死去妇人的身上流淌下来,染红了师公银白色的长袍。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温柔的为她仔细的整理着面容上被汗液浸透粘住的碎发,然后伸出手掌,轻轻拂过她的双眼。
为她闭上了双眼。
而年轻妇人的面容,也在那一刻安详了下来。
嘴角勾起了微笑。
师公叹息般怜悯道:“她的婆婆想要一个男孩,每一个女婴,都会被她的婆婆当做祭品,想要乞求下一个是男孩。但是,她自己却另有愿望。所以……”
他抬起头,静静的与燕时洵对视,然后轻声道:“所以,我做出了决定。”
“这人间太苦,总要有人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果天道无为,那……我愿一试。”
燕时洵看着师公平静的面容,忽然间,像是福至心灵般,师公的话语是最后的碎片,让他想通了师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南村有自己的传承和习俗,他们有更加贴近自然的古老崇拜。
比如,祭祀神明。
为了完成村人自己的心愿,他们会将死去的亲属尸骸祭祀给他们的“神”,以此来乞求钱财,平安。
或是生下男孩。
不过,南村的人不知道,正神不会受人祭,无论是大道崩塌前后。
而大道将倾之时,所有的神就已经以身补道,世间再无神明。
南村的祭祀,就更是无法交到神明面前。
其中,却有人趁虚而入,拿走了南村人想要祭祀给“神”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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