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地府怎么可能会巡游人间,还把如此多数量的村人一一拉去地府审判?
这让燕时洵产生了怀疑。
不过,南天的经历却也在说明着,当年村子,确实死了很多人,南阿婆所言并非虚妄。
从南天的叙述中,南阿婆的形象一点点在燕时洵心中被拼凑了出来。而在他的观点中,南阿婆并非会是用活人祭的性格。
还是说,在南天被送走之后,村子又出了很多南天所不知道的事?
燕时洵这样想着,也对柳名提到的明天的祭典产生了怀疑。
也同样是立冬,也同样是逢节气举行祭典。
柳名口中的村子习惯,与南天老家的村子一模一样。
并且,柳名还说明天的祭典会是最隆重盛大的一次,他们为此还要出村子。
如果长寿村的祭典与南天口中的习俗相似的话,那今天夜里,长寿村就应该去准备尸体才对。
可是看柳名还在慢悠悠的招待客人准备饭食的模样,可并不像是要迎来晚上忙碌的架势。
那祭品从何而来?
燕时洵越是捋顺南天的话,对长寿村的疑虑就越发深重。
他抬眸看了眼还在自己面前惴惴不安等待着的南天,下了决定。
“走吧,去村里逛一逛。”
燕时洵的俊容上浮起假笑:“这里风景这么好,在天黑之前不看看就太可惜了。”
南天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燕时洵怎么就忽然提起来要去村里看看。
他想说自己不想出门,只有锁上门的小房间才能让他安心。
不过,一想到要是燕时洵离开了,自己就要一个人待在空房间里,南天又有些害怕。
他只要稍微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疑神疑鬼的不行,好像每个墙缝里都藏着窥视的鬼魂。
甚至南天看着与隔壁相接的那面墙,都觉得自己仿佛出了幻觉,他竟然看到有一只隐约赤红着的眼珠就从木板的缝隙里,死死的盯着他。
南天一惊,面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
背对着墙的燕时洵看到了南天脸上害怕的情绪,他立刻警惕起来,猛地回身看去。
可墙壁上空空荡荡,除了搭建小楼的木板以外,什么都没有。
燕时洵谨慎的走到墙边,修长的手指落在木板上,沿着木楞一点点滑过去。
但是一路从头滑到尾,他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狐疑的侧身看向南天,无声的询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南天白着脸,定了定神后,却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应该是太害怕了,看错了。
不过,在这么一吓之后,南天也不敢继续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了。
他为数不多的勇气,都被刚刚的幻觉吓得蒸发了。
南天跟着燕时洵出了门,两人装作一副出门游玩的轻松模样,惊魂未定的南天将自己的恐惧深埋眼底,用上了自己最强的表情管理的意志力,使得自己看上去与寻常无异。
不过,在走下楼梯时,燕时洵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咚,咚!”
像是有人在单脚跳在地板上,或轻或重,踉踉跄跄。
那声音的来源处,正是一楼另一侧的房间。
第一眼,燕时洵就注意到了在房门下面的门缝处,浑浊的黄色液体渗透的面积比之前更大了,将整个木板下方都沁成了黑色。
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散发着腥臭难闻的气味,还泛着泡沫,在门缝下一点点的向外溢出。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无意间从房门前经过。
可是,就在他靠近那房间外面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静悄悄的一片。
像是刚刚燕时洵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他的错觉。
很多人在日常中都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东西被移动了位置,除了第一眼的敏锐之外,后面越是想,就越会觉得是自己记错了。坐在家里听到奇怪的声音,除了最开始的惊吓和警惕之后,如果声音不再继续,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人的大脑总是会让人偏向喜欢安全,逃避危险。
但是,燕时洵相信自己,同时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房间里,刚刚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有莫名的恶臭液体在渗漏。
这时,在厨房里哼着山中小调的柳名,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发现了客厅中的两人。
他擦了擦手,热情的迎了出来。
“客人是饿了吗?真是不好意思,村长不知道去哪了,耽误了我准备食物的时间。”
“你在楼上坐坐,我马上就来。”
柳名的脸上带着歉疚,却不会让人责怪他,只会觉得他是个真诚热情的人。
燕时洵也在说了些场面话,夸了柳名,表达了自己对柳名的感谢和信任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来意。
“不好再麻烦你了,不用着急,你慢慢做。”
燕时洵一副为对方着想的诚恳模样,嘴里却道:“我们出门看看风景,估计要等一会再回来,你慢慢来就行。正好一直都没看到村长,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估计村长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再向村长道谢。”
说话间,燕时洵脚下的步伐一直没停,自然而然的跨出了小木楼的大门,临转身前还真诚的朝柳名摆了摆手。
然后就拽着南天,头也不回的走了。
根本没打算给柳名留下反应的时间。
“欸!”
柳名一急,就想要追过来拦住两人。
但就在这时,一楼的房间却发出重重的一声“咚!”。
那声音极大,像是有重物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柳名看了看身旁的房间,不甘心的磨了磨牙,心中暗恨。
但他却也只能怨毒的深深看了一眼燕时洵两人离去的背影,然后怒气冲冲的走向那房间。
“闹什么闹!”
柳名一拳砸在门板上,原本热情真诚的脸因为怒气而显得扭曲狰狞:“这是给你的恩赐,让你有机会远离凡俗生老病死的折磨,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这一拳完全没有收力,将门板砸得剧烈颤动。
而房间里的东西,也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重新安静了下来。
柳名满脸鄙夷,冷哼道:“就算你后悔,现在也已经晚了。”
“长寿长寿,你既然想要,那当然要付出点什么才行。”
看着重新安静了下来的房间,柳名哼了一声,又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
“那些估计也快要熟成好了……”
他低声喃喃着:“估计也差不多可以用了,让村长去告诉师公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柳名兴奋得脸都红了起来,呼吸急促粗重。
“明天的祭典,一定,一定能成功!”
他的眼中带着狂热的崇拜:“等过了明天之后,我们就真正超脱所有苦难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破了音,让本来正常的嗓音变得扭曲骇人。
整座小木楼都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直融化在山间白噪音中的细碎声音,也全都跟着停了下来。
好半晌,柳名才停住笑声。
柳名转过身,摇摇晃晃的走向厨房,但他的嘴里,却还一直兴奋的喃喃低语:“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太苦了,太苦了,凡人脱离不了,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幸福的。”
“这才该是生命……”
死一样的安静中,柳名的声音显得如此渗人。
而在二楼,那些上了锁没能被推开的房间里。
摆在正中央的床上铺着惨白的床单,四周空空荡荡。
一个穿着登山装的男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巴一点血色也没有,像是殡仪馆陈列的尸体,被摆在大厅里准备告别。
另一个房间里,同样躺着穿着登山装的男人。
还有下一个,下下个……
如果燕时洵在这里,他一定会错愕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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