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鸿意打开柜阁的小门,吱呀一声 ,堆纱叠绉,映入眼帘。
古鸿意叹了口气。打补丁有何不好?师兄师叔都打补丁。
正苦恼,垂头却见白行玉已经钻进柜子里刨刨刨。
很认真。
古鸿意不禁弯弯嘴角。
很快,那人从软软的布料堆里直起腰,抬起头,举起一件衣裳,上下晃了晃。
依着古鸿意的身形晃了晃。
“是在给我挑?”古鸿意愣愣。
点头。
“那我也来给你挑。”
垂头。看不见表情。面颊日光折下痕迹,是睫毛颤颤。
相互换上对方挑的衣衫,白行玉忽然在背后敲敲他的肩膀。
白行玉捏着他的肩膀把他反过来。
古鸿意不知他在做什么,只是依着他反身坐稳。
他的指尖落在自己额间摩挲。
凉凉的。
他在慢慢地、仔细地给自己梳头发。
刚刚经过师兄师叔一番蹂躏,古鸿意头发早已凌乱成了鸟巢。
他不甚讲究这些,平日里要么随手挽一个低马尾,要么找根布条子当发带。
“好了么。”
“嗯。”
古鸿意转过身,让他审视。
苔色衣襟,金线滚边。外衫洒满浅浅的青。
白行玉是照着芍药和金围带的颜色给他挑衣服的。
马尾高高的,美人尖和额角漂亮的线条,整个利落地露出来。
只是表情有些不自在,眉宇稍蹙着,还是一团严肃,“还行么。”
“好看。”他眨眨眼,无声说。
古鸿意便也去打量他,淡蓝广袖,小红系带。好看。就是一头乌黑长发比绸缎亮些,压得衣服失色了。
“我挑得不错。”古鸿意严肃点头。
古鸿意是按照千红一窟家门框子的颜色来挑的。
第一眼见到那淡蓝牌匾和赭色门槛,古鸿意心中便默默赞叹,好一个门框。
好!这门框果然好看。
对方并不知道自己跟门框一个颜色,还在并起手指,搭成一个框,仔细地端详古鸿意。
还有笑。
很少见古鸿意带着鲜明的颜色,很稀奇。以后多穿。
自己亦如此。以往人生,总是单调的一团苍白。
只是一个人在山中,听着泉声,和锦水将双泪呆在一起。静静等着下一次被师尊召见。或是下一次被盟主派去剿匪。
空山随地坐,什么都是白茫茫的。没有长辈的笑闹、没有满院草木、没有逛闹市种葡萄。
现在都可以有了。
至少可以有十六年。
想到此处,他弯起指节,去叩一下古鸿意的衣襟,索求今日的那一句。
“我要听。”
古鸿意见那一团淡蓝扑来,水红系带跟着肩头发丝摇晃。神色莫名认真。
“我不会走。”古鸿意便也认认真真回答。虽弄不清情况。
一万遍。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走,找老板娘检查。”
自然的,牵过去,梨花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日光明静温暖袭来。
房顶,跛子刘正铺瓦片,累的腰酸背痛,“诶呦,虐待老人呀。”手上却不敢停歇。
跛子刘抹把汗,忽然瞧见那两个孩子从西厢房出来。
一团嫩青和一团淡蓝。
“穿得跟两个小糕点似的。”跛子刘讶异地扬扬眉毛。衰兰那块小铁板,怎么还染上色了?稀奇。
小白还是那么好看。那小子有福气。
其实是一朵芍药,和……门槛。
正端详着古白二人微笑,跛子刘一时之间没注意脚下,忽觉踩上了一个弹性十足之物。
“嘶……”
残月已无力叫唤了。
残月甚至朝跛子刘笑了一下,笑容很凄婉。
跛子刘是个心善的,于是挥手使了个轻功,把残月运到院子中去。
残月重重砸向地面,刚强撑着支起身子,便对上“白幽人”肃杀的面孔。
“无耻至极。白幽人,你竟然和丐帮勾结……”残月轻笑一声,便尖酸骂道。
他话音未落,一道暗器“咻”地飞出,再次将残月打倒于地。
袖玲珑按着人中吊着自己一口气,已然气若游丝,却怒喝道,“什么丐帮?我们是盗帮!”
袖玲珑静了静。
哪里不对。
“什么白幽人?!”
袖玲珑目眦尽裂,环顾四周。自己身边都是熟悉的盗帮老家伙们。除了……
小白?
白行玉蹙眉,看一眼古鸿意。古鸿意只按了按他的腕心,把他拦在身后,便独自走上前去。
“师兄师叔,还有老板娘,我有话要说。”
袖玲珑已然凌乱。“小子,你要说什么?你该不会……”袖玲珑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黑,便踉跄倒在门框边。
待浇花的毒药师、哼哧修门的醉得意、铺瓦片的跛子刘、监工的千红一窟齐齐投来目光,古鸿意长叹一口气,清清嗓子,目光如炬:
“其实,我是白幽人。”
铿锵有力。
醉得意懵懵地指一指自己,“那洒家是谁?”
古鸿意语气严肃。
“师叔,你是剑得意。”
“你是毒剑师。”
“你是剑玲珑。”
“你是跛子剑。”
跛子刘放下水泥糊糊,抹一把汗,脸垮了垮,“我这名号,听起来怎么怪侮辱呢?”
语罢,古鸿意看着残月,神色坦然,
“听着。这都是我剑门的长辈。我堂堂正正,从未和别的帮派勾结。”
残月气极反笑,“我怎么没听说过剑门有这几号人物?”
“你小门小户,未曾听过也正常。”
残月怒极,却不知如何反驳,呼吸俨然错乱,便指一指古鸿意身后的白行玉,大喝道,
“那他呢?他又是什么什么剑?”
“他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
白行玉偏了偏头,从古鸿意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残月冷笑了一下。
第49章 爱慕
残月闭目轻笑, “白幽人,见我如今落魄,你可是很得意?”
不待古鸿意回答, 他却挑起眼皮, 眼神幽幽, “只不过,你与我想象中,全全不一样。”
“往日,我只道你是个傲气无情客。为你, 我学双剑, 为你, 我策马关山, 险些丢了性命。却换不来你的正眼相待。也罢, 你待谁都是如此凉薄。呵,也难怪你最后众叛亲离。”
古鸿意蹙眉, 偏头看一眼白行玉,确认他神色并无什么波澜,便按一把他的腕心,把他拦在身后。
残月抬起手指, 颤颤点一下白行玉,话语茫然,
“白幽人, 你竟会有情?你竟会救风尘?你竟不是玩玩他?你竟真的……爱他。”
“白幽人”一席红衣, 打横抱着恬静睡去的一人, 那画面残月记得很清楚:怀中人的小腹, 堆满了青碧的芍药。
“白幽人”的动作很轻、很慢,不愿弄掉一朵芍药, 像抱着一朵云。
残月明白,他很爱惜他。
残月自己也是有爱慕的人的。
他明白,那双黧黑的眼睛,泛起柔柔的亮光,那就是情啊。
爱。
听到残月的话,白行玉瞳孔张了张。轻轻盯一眼古鸿意,又很快敛回目光。
怕他看见。
古鸿意一把捏住残月的手指,迫他吃痛,冷眼笑了,“休要讲那么多。我只道,这不是你构陷我的缘由。”
残月哈哈大笑,“我构陷你?”他抹一把嘴角的血迹,那血痂已然凝成黧黑色泽,只是徒劳。
残月撑着手肘坐起,拼力正一正衣冠,“我残月不做那种事情。”
他脊背笔直,成一道瘦削的枯木。
“那如今,又是谁来构陷的我?盟主不信我,只道我是叛徒,竟将我驱逐。昔日同侪无一个挺身救我……你说的不错,下一步,也许我真的会被发卖到青楼卖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