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命运告诉风尘仆仆的古鸿意,现在,不需要绝世的剑法,只要五两银子,便能欺负他一整夜了。
古鸿意甚至想到,也许,白幽人有个兄弟,也许白行玉只是他的亲戚之类的……
“到喽——”老船夫悠长的吆喝传来。
小船到对岸了。
老船夫来到船舱门口,却不敢挑起竹帘,先是贴在帘子上仔细听辨里面的声音,没听见什么不能说的声儿,方才问道,“二位客官?”
古鸿意应答一声,付过钱后,便牵起白行玉下船。
纷乱的思绪让古鸿意心中窝着一团无名火,却又没着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将白行玉的手捏得很重,很紧。
像怕他丢,又叫他痛。
船夫将他们送回了明月楼附近的夜市。
白行玉环顾四周,扯一扯心事重重只顾着走路的古鸿意,提醒道,“那些人会不会追上?”
提到黄家兄弟和六大金刚那些畜牲,古鸿意更是莫名来气,冷笑一声,眼中起了杀意。
恃强凌弱的事情,古鸿意不是没见过。只是想起那双熟悉的眼睛,含着泪,眼眶微红的样子,古鸿意心口莫名的拥堵。
那双眼睛,不该这样。
古鸿意回头看一眼白行玉,灯火映照下,他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上,一双美目中满是忧虑。
古鸿意收敛起肃杀的神色,温声道,“不怕,我有剑。”
白行玉一怔,轻轻点头。
两人紧紧牵着手,白行玉随着古鸿意,向前走去。
汴京夜市繁华,灯火辉煌,升腾着落在两人的背影上。
古鸿意心中默默整理着纷乱的线索。
剑门、黑衣人、明月楼。
叛徒、伶人、朱砂痣。
古鸿意想不明白。他的目的本很简单,那便是找到白幽人,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命运给他开了太大的玩笑。
下一步,怎么办?
真要赎走白行玉吗?
也许,这一切都是白幽人为了将他赶尽杀绝的计谋?
毕竟,白幽人自从五年前,就想着为民除害,杀了自己。
是古鸿意狼狈地跪在白幽人剑下,承诺自己退出江湖,不再行窃,也不再杀剑客,白幽人才饶了他一命。
白幽人收剑离去,不曾回头。
若不是师父前来为他收尸,捡回来奄奄一息的他,他便真的死在华山了。
况且,古鸿意决不相信孤高盖世的白大侠,会沦落到低眉敛目地说着,我很便宜。
想到此处,古鸿意眼神一冷,瞥一眼白行玉。
白行玉捕捉到他眼中的冷漠与怀疑,一垂眼帘,只是轻轻一笑,便要将手从古鸿意手中抽去。
古鸿意下意识用力,不叫他走。
两人僵持了片刻后,古鸿意突然发现。
自己是什么时候牵住他的手的。
牵的那么紧,走了好久。
古鸿意咻地松开了手,耳朵有些红。
不待他开口,人潮便将白行玉推远了。
古鸿意懊恼,赶快拨开人群赶回白行玉身边。
抓起他玉骨一样的手腕,便把他拐进街旁的暗巷中。
古鸿意想出了个既不会走丢,也不会尴尬的好方法。古鸿意扯下剑柄上的紫金色绸带,老板娘亲手系上的那根,刚刚靠着它,他们得以飞檐走壁,逃离明月楼,如今,这条绸带又有了用途。
“伸手。”古鸿意低头,对白行玉说。
白行玉蹙眉,似乎不满,却还是乖巧伸出了左手。
古鸿意便要拿绸带缠在他左手腕上,想着两人这样牵着。
却看清了,白行玉手掌的虎口处,是层层的老茧,分明是长年用剑的痕迹。
古鸿意愣神。
古鸿意往他左手腕一圈圈缠着绸带,目光却不由得落向他的右手。
古鸿意轻轻抬起白行玉的右手。
对称地,白行玉右手的虎口,是一模一样的老茧。
也就是说,白行玉长年使用双剑。
江湖皆知,白幽人使双剑,剑名“锦水将双泪”。
古鸿意心乱了。
紫色绸缎,被他缠的胡乱,竟然将白行玉两只手都缠住了,下意识地,古鸿意用了自己最熟练的绑法,绑囚犯似的,将白行玉两手紧紧捆住了。
白行玉动弹不得,玉色的手腕被绸缎结实地束缚住,指尖垂落,不做挣扎。只留绸缎的一段,牵在古鸿意手中。
像牵着一只因为不乖被绑起来的小兽。
白行玉眨一眨眼,仿佛认了栽,双手举在胸前,轻轻晃了晃。
白行玉神色淡漠,做了个口型,“疼”。
第05章
“疼”。
古鸿意“奥”了一声,回过神来,放下了牵着的缎带。
怕白行玉痛。
白行玉一对瓷白的腕子,被紫色绸缎紧紧捆在一起,掌心朝外翻着,
两腕青紫色脉搏隐约可见,像白瓷下几条蜿蜒的河。
古鸿意心乱如麻,想不通这一切,垂着手愣愣站定了。
许久,白行玉依然翻着腕子,举在心口处。
古鸿意不解。
古鸿意依便依着他,把他的腕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于是看见了,衣袖深处,白行玉的小臂上一团团伤痕。
有青紫色的淤痕,也有棕色的疤痕。
烙在雪白的小臂上,十分显眼,像一块大理石的斑驳。
古鸿意觉得直直盯着别人的伤,有些冒犯,便礼貌地别过去头。
白行玉却将一双手腕送到古鸿意面前,晃了几下。
见古鸿意依然木讷不动,白行玉便愈靠近,手指蜷起,用指关节敲打了几下古鸿意的心口。
古鸿意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
这才发现,自己只是将牵引的一头轻轻放下,白行玉的双手还被绑着呢。
真是糊涂了。
他手忙脚乱的给白行玉解开绑带。
紫色绸缎像流水一样滑落。
露出来,白行玉手腕上,几圈红痕。
红痕压着青色的脉搏。经纬交错纵横。
古鸿意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是怕冒犯了你,”
古鸿意眼神真诚,手中握着老板娘立了大功的紫色绸缎,继续建议道,
“和我牵着这条绸带走吧。”
古鸿意忽然感觉到手指处一阵冰凉。
白行玉直接夺过他的手,将他蜷缩起来的指头一根一根掰开。
然后,白行玉轻轻握住了他掌心以下的掌与指。
虚虚的握着。
古鸿意一惊,抬眼,却看见白行玉在笑。
冷冽的眼睛,浅浅的弯了起来。
白行玉笑的是,他也真够会摆花架子的,什么“怕冒犯了你”。
这算什么。
在明月楼的这些日子,他受着的是比这冒犯多了的事情。
白行玉轻轻垂下眼眸,做了个口型。
他无声地说,“今晚,谢谢。”
无论如何,都谢谢衰兰送客手解围之恩。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牵着手,走出暗巷,重新汇入繁华喧闹的汴京烟火中。
汴京夜市,一夜鱼龙舞。
人潮汹涌,不减白日繁华。
这瞬间,感觉那些波谲云诡,江湖恩怨,都随夜市灯火远去了。
古鸿意又感觉到背后阵阵目光。
他扶了扶鬓边的重瓣牡丹,只摸到了一个光秃秃的花蕊,这才惊觉,粉色花瓣早随着逃离明月楼的大风飞逝了。
古鸿意心说,对不起,老板娘。又检查一下自己服制。
经过一番打斗,又承受了凛冽的夜风,他的紫金长袍左侧广袖裂开一截,交襟也有些乱了,月蓝色内衬翻出个淡淡的边儿来。
迎面走来了刚刚嘀咕古鸿意的那俩少女。古鸿意一愣,这俩姑娘真能逛。
两少女认出了古鸿意,先是看见了他鬓边光秃秃的花,笑了几声。
然后,两人的目光完全同步的转移到了被古鸿意牵着的白行玉身上。
两少女的脸唰一下红了,两人交叉着左手拉右手,右手拉左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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