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鸿意冷冷地看着他, 以脚背抬起他的下巴, 李守义拼尽最后的力气,猛然跃起, 竟从衣袖中翻出一把匕首!
“不要命的小子,老子跟你拼了——”
李守义目眦尽裂,狠狠抡臂,那把匕首便直直冲古鸿意眉心而去。
他狞笑一声, 见古鸿意手中并无武器,想必敌不过真真白银的匕首!
古鸿意不动声色,只是冷嗤一声, 站定不动。
银光逼近了那小子眉心!他却一动不动, 傻子!李守义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
叮。
清脆如碎玉迸溅的一声。
那把纯银匕首, 如触柔柔冷雨, 轨迹轻微偏移。
然后,直直回旋, 疾速扎进李守义的肩头。
李守义震惊,捂着肩头吃痛大叫一声,不忘大骂,“小子,你明明未动……”话语未落,李守义眼前闪过一道杀气清冽的银光,一把细如流水的剑,已然横在了古鸿意面前。
锦水将双泪,将古鸿意整个护在身后。
白行玉横剑于古鸿意面前,冷眼盯着李守义,杀意凛冽。
古鸿意自然不用动。自己刚得了剑,霜刃未曾试,锦水将双泪,你想必寂寞无比。
古鸿意垂手而立,目光不曾落在气急败坏的李守义身上一眼,那把匕首,不值得他一眼。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静静落在白行玉挥剑而出的身影上,几分痴痴的神情。
天下第一的剑……
起手,翻腕,花剑,挑穴,贯穿,流水行云春去也。
瞬间,李守义身上落下极其对称的几个血洞,踉跄摔去,再无叫骂之语。
白行玉利落收剑,抬手擦拭一把脸颊星星点点的血迹,便转身,去望着古鸿意。
衰兰送客手,我的剑,有当年几分风采?
月光倾泻,衰兰送客手胸膛稍稍起伏,愣神片刻。
衰兰送客手看见那个重新提起剑的侠客,笑了。
和当年那个冷如冰霜的白幽人不一样。
回过神来,古鸿意上前一步,踹一脚李守义,便严肃问正事,
“你为何要卖了他?”
醉真散渐渐生效,李守义目光空了下来,喉咙滚滚,“我又不止卖他这一个……”
古鸿意蹙眉。这个李守义,确实没有武功,不是江湖中人,看起来只是个人贩子。
“谁指使的你。说话。”
李守义翻了个白眼,“老子干这行多少年了,风尘地赫赫有名的人贩子……什么什么指使!”
“你只是为了钱?”古鸿意不信。
李守义瞪眼,“不然呢。他长得挺好看,卖了不少钱,就是不听话。老子干这行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天天拳打脚踢的,当真有病,乖顺点不就好了?”
“嗷!你揍我做甚,莫名其妙的小子……啊!——”
李守义的言语中断于狠狠砸下来的拳头。
古鸿意绕绕手腕,只觉得还是不解气,心头很沉。
古鸿意敛起杀气,才偏头看一眼白行玉,温声问,“再问他些什么?”
白行玉目光有些迷茫,摇摇头。
事情很明白,李守义真的只是为了几两碎金。
李守义颤颤巍巍地抬起指头,恶狠狠指着白行玉,“一年过去了,你干什么,还要杀我?爷爷的,追我一路……你自己不听话,吃些苦头也寻常,倒怪我了……”
古鸿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去些表情,便蹲下,沉默地砸下一拳又一拳,直至李守义不再大放厥词。
古鸿意起身,见白行玉垂眸站着,许久没什么反应,便稍弓腰,低头,去看清他的表情。
古鸿意本担心看见一双伤神的眼睛,白行玉却很平静,摆了摆手,示意古鸿意没事。
原来,不是因为什么血海深仇,江湖恩怨,只是为了碎金几两,一个盖世的剑客便折进青楼了。
白行玉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原来,自己真的只是运气太差。
盟主、师尊,受了蒙蔽不信他,拔剑伤他,他固然也委屈过,但,伤能好清,真相也能查清。这些事情打败不了他。
他此生最恨的事情,只有一个明月楼。在此地失的尊严,吃过的苦头,比师尊的刺穿他剑伤重千钧万钧,无可挽回。
偏偏只是因为钱。绝世的剑客竟然栽在钱上。
锦水将双泪缓缓顿地,划出一道漫长的剑啸。白行玉垂下眼眸,慢慢将剑收起。
老鸨听见剑声,却直直打起哆嗦,叫唤道,“我也是为了钱!我也是呀……我们明月楼生意开的好好的,又不是单单跟你有仇。”
老鸨抹一把涕泪,颤颤巍巍,“是那个兵爷,给我三百两黄金,让我毒哑你。我跟你无冤无仇,我也是怕你们这些混江湖的……你要报仇,去找他,别找我!”
古鸿意一把抽出插在老鸨肩头的霜寒十四州,神情一冷,举剑迫近,
“说,那个人是谁?”
老鸨肩头鲜血喷射,连连哀嚎,“是个提着斧头的!我也不认识呀。你们一个个都喜欢打打杀杀……”
说着,老鸨从衣襟中翻出一张脆而黄的纸契,胡乱扔去,“这是他跟我立的契,我毒哑他,再看好他,不准他跑了,便能得三百两黄金。”
古鸿意一挑霜寒十四州,便将那张纸契展于剑上。
古鸿意牵过白行玉,两人一齐阅览这张纸契。古鸿意指尖搭在落款处那个淡蓝色的小月牙……
那是残月的标志。
古鸿意蹙眉,便问白行玉,“你与残月,关系如何?”
白行玉垂下眼眸,拉起古鸿意的手,戳一戳锁骨处的疤痕,那是残月打入酌骨引的地方。
在那之前,残月与他并未见过一面。只不过,他是剑门的天才,而残月是盟主的小弟子,两人同龄,又都使双剑,常常被世人一同提起。
残月极仰慕他,毫不忌讳向众人宣称,终有一日,他会成为与白幽人比肩的英雄。
残月的仰慕并不假。即使他在剑门,也曾听闻,残月是因他才选了双剑。
残月为他高楼酣饮,孤身策马关山,清肃寇贼余党。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残月追随着那银鞍白马、白瓷面具,走遍了关隘黄沙险道。
黄沙漫天,白幽人回首,远眺一个双剑而枯瘦的少年,紧紧追随着他。
那一道消瘦的剪影,是他对残月唯一的印象。
眼看他起高楼,楼塌了,残月也是第一个倒戈,决绝地率兵来追杀他的人。
那夜,残月持双剑出现在他面前,身影挺拔,已不似当年枯槁。那一瞬间,他竟天真地以为这个长大的少年侠客,是来救他的。
残月冷眼嗤笑,“我看错了你,白幽人!”
他以为的少年侠客纯粹坚实的仰慕,瞬间化为镜花水月。
残月有错吗。未必。毕竟,梅一笑须发皆白,近年来有心退隐江湖,而下一任江湖盟主的位置,只有两个有力的候选人:
剑门的白幽人,和自己的关门弟子残月。
古鸿意眉宇拧起,反驳道,“他就是错了。”
古鸿意的手掌抚在他的锁骨,掌心蜿蜒的疤痕正对着埋在他身体里的酌骨引。
很暖。
古鸿意冷嗤一声,“残月,墙头草罢了。这样的仰慕,不要也罢。”
这样不稳固的心,使出的,想必不会是沉稳的剑。
“月下梅花发”……古鸿意心中冷笑,也不过尔尔。自己师兄平沙雁一句轻飘飘的挑衅,竟真的能逼的残月剑心大乱,失了目标。
“三叠嫂嫂自然不会看得上这样的人。”古鸿意心说。
“残月,他如果是为了盟主的位置,这样害你……”
古鸿意揽住那一双肩头,迫白行玉望着自己的眼睛,
“你不必为他伤神。真正仰慕你的人,会接你走。”
白行玉反而避开他的目光。在明月楼蹉跎了一整年,哪个仰慕者来接自己走了。
肩头,古鸿意的体温稳定地传来。接他走的人,天赐的洪福一样,从天而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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