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勒苏原本只是随意坐着,就在他的目光划过少年额角一块不大明显的疤时,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手中捏着把玩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双目发直地死死盯着少年,好像被人点穴一般僵住了。
那少年莫名其妙地瞥了克勒苏一眼,仍旧朝着乌荣大骂道,“乌荣老贼,你又搞什么名堂!我告诉你,你叫谁来劝我都是没用的。”
“趁早把我放回去,否则被我哥找到了,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第84章 旧时旧事(四)
“吵死了。”乌荣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押着少年的马贼会意,当即手起掌落,把少年劈晕了过去。
“安尔达!”克勒苏一时情急,竟把自己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赵长赢诧异地望向那个少年,乌荣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只是好脾气地朝克勒苏解释道,“他太吵了,我让他睡一觉。”
说完,乌荣也不管克勒苏欲言又止的动作,反倒是好整以暇地开始吃起菜来。相比起一开始的云淡风轻,克勒苏此时显然已是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强忍着等乌荣吃完了一根羊骨,见他拿帕子慢悠悠地擦了擦嘴,又去舀了一碗羊汤。
克勒苏终于忍不住,“我能不能再去看看他?”
乌荣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克勒苏深吸一口气,紧张地走到那少年身边,解开他的外袍看了一眼,随后又仔细将扣子扣了回去,再回到座位时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你大费周章地把我引来,又把安尔达带来,总不会真的只是良心发现,让我们俩相认的吧?”克勒苏道。
乌荣放下筷子,他右手放在颚下稍稍摩挲着,思忖道,“此时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克勒苏明显开始不耐烦。
乌荣并没理会他,他双眼微微出神,好像陷入了某段回忆。
“我还记得,从前你跟赫罗纳关系好得……每天同进同出,晚上还睡一张床,现在这样,真是可惜。”
克勒苏扯了扯嘴角,把他故作遗憾的嘴脸当放屁。乌荣继续道,“那件事出了以后,你逃出宁北,赫罗纳当上了堂主,成了新门主身边的红人,一时间风光无限,我本来也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次……”
克勒苏眉头一皱,乌荣道,“我无意中发现赫罗纳身体抱恙,我暗地里多方查探,这才发现,原来他已中毒许久,那毒名字叫做一月安,是从西域那边传进来的,据说中了此毒之人,若不能按时服用解药,就只能得到一月安宁。过了一个月后,便将七窍流血,生不如死。”
“当时的门主,阿奇那,我想你不会忘。”乌荣道,“他就是负责门里同西域的事宜的,我想赫罗纳当年叛变,恐怕是因为早就中了此毒。”
“况且若是没有他……”乌荣意味深长地看向克勒苏,“你以为当年你能那么轻易便逃出宁北?”
克勒苏紧紧攥着座椅的扶手,赵长赢担心他再用力点,都能在扶手上印下五个指印。克勒苏喃喃道,“我当年……我记得是一户农家救的我,他们说正好看见我昏倒在街边,我以为……”
“农家?”乌荣好笑地摇摇头,“普通农家遇见这种事,躲还来不及,谁会主动惹祸上身?那农家肯定也是赫罗纳早就安排好的,他虽然中毒只能叛变,但却不忍心看着你死,还有安尔达,你死后,他将安尔达救走,改头换面伪装成自己的弟弟,一直替你抚养……”
“够了!”克勒苏双眼满是血丝,他呼吸粗重得好像一只水牛,“乌荣,你说这些,可有什么实据?”
“实据?”乌荣震惊地看着他,仿佛一时间不认识他了一般。随后,他忽然盯着克勒苏大笑起来,连带着不住地咳嗽,赵长赢眼见着乌荣一边咳嗽一边仍是止不住地笑,场面甚至有些滑稽可笑,“哈哈哈哈哈……苍天啊,狼神啊……克勒苏,承认吧,这些年你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许多事情你根本不是不知道,是不想知道罢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告诉了你这些,能让你痛苦得很,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乌荣神经质地继续笑着,面容在头顶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哈哈哈,不过现在看见你们这样,我倒是更开心了。昔年狂沙门的狼神双子,如今竟沦落至此,沦落至此,哈哈哈哈哈!”
“我看你们就算知道真相仍是刀剑相向,哦不。”乌荣摇摇头,“我知道实据是什么了,等你回了大漠,回去狂沙门看看,就知道可怜的赫罗纳现在还能活多久了。”
“你放屁!”克勒苏大喝一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而就在此时,晕倒在地的安尔达也醒了过来,又或许这狼崽子早就醒了,不知听他们的对话听了多久,因为此时他神色复杂,目光像雪山上盘旋的飞鹰,锐利地要在乌荣身上啄出一个血洞,只听见他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乌荣,你是不是知道一月安的解药在哪!”
乌荣看向他,耸了耸肩,用一种颇为遗憾的口吻说道,“我确实不知道。”
“安尔达,赫罗纳……他……他……”克勒苏声音颤抖,说出的话支离破碎。
少年皱起眉头看向他,眼神依旧凶狠得像一只鹰,那两道乱眉嶙峋,让赵长赢想起雏鹰第一次起飞时的翅膀。少年开口道,“我不叫安尔达,另外,你又是谁?”
“他?”还没等克勒苏回答,乌荣已经率先说道,“他叫克勒苏,是你哥哥。”
“我哥?”少年不满地咧了咧嘴,“我哥是赫罗纳。”
“那你可要小心了哦,他这次回来,就是来找赫罗纳报仇的。”乌荣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话音刚落,少年的眼睛顿时凶光大露,他像一只真正的沙狼一样冲向克勒苏,一声咆哮在他的喉头滚动着,露出尖尖的犬牙。
不知何时,押着少年的马贼已经悄悄退下,少年浑身的肌肉蓄势待发,将身上的锦衣撑出紧绷的曲线,随后少年大吼一声,跟狼崽似的朝克勒苏扑去。
与此同时……
“克勒苏!”赵长赢神色一凛,抬手将桌上的木筷掷出,正中其中一个马贼的肩膀,那马贼吃痛,奔向克勒苏的动作一滞,可克勒苏仍呆呆地盯着那个少年,双手发抖,竟丝毫没有动静。
不好。赵长赢心下一紧,只见克勒苏双眼阴燃着地狱的火焰,将他无神的瞳孔映照出可怖的苍白,仿佛被什么邪魔摄取了魂魄,这已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赵长赢当即不再犹豫,左手成掌往克勒苏背上一击,右手草木青铿然出鞘,同时一脚踹向面前的餐桌,那花费巨靡从西域运来的沉重胡桃木木桌顿时四分五裂,破碎的残肢飞溅开来,方才还色香味俱全的烤羊腿烤乳猪们顿时变成了带着腥膻味的凶器,狭窄的帐篷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马贼的惊呼声。
赵长赢收回目光,左手化掌为砍,斜劈向少年脆弱的颈部,少年若有所感地回身躲避,哪知这不过是个诱他转身的假动作,赵长赢当即在空中拧身攻他下盘,一个扫腿正中少年的左脚,少年立刻一个踉跄,上半身摇晃了两下便要向前倒去。
“哪里逃!”
霎时间赵长赢手中草木青飞出,众人只觉面前银练一晃,听得金石相击的当的一声,草木青不偏不倚地插在乌荣面前的八宝阁最上层的横梁上,那深红色的剑穗随着去势一下一下摇动着,将乌荣的面色映出些血色。
乌荣讪讪一笑,抬手擦去额头上吓出的细细密密的冷汗,一边咳嗽一边说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你们怎么弄的,叫你们伺候贵客,你们一个个毛手毛脚的,把客人都吓到了。”乌荣装模作样地将手下的马贼呵斥了一通,赵长赢冷冷地看着他作秀,见乌荣脚步虚浮,说话时中气不足,确实是没有什么一战之力,稍稍放下心来,只要克勒苏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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