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
不知何人猛地叫了声好,其余众人纷纷顺坡下驴,起身鼓掌,一时间满座其乐融融,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什么好友相聚。
“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多留了,日后在夔州,还请三爷和蓉娘娘多多关照才是。”容与浅笑,拱手告辞。
蓉娘娘笑靥如花,目光在容与面上转来转去,饶有兴味道,“谷先生如此人才,我看呐,迟早能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来,到时候,可别忘了蓉娘娘啊。”
“蓉娘娘抬举了。”容与扯了扯赵长赢的衣裳,轻声道,“我们走。”
一番折腾下来,外头已是入夜时分。暮色四沉,空气中弥漫着春夜暧昧氤氲的各色花香,混杂着香粉面脂的气味,有种瓜果熟透了的甜腻到快要腐烂的味道。一条街上荧光盏盏,将街景映照得恍若白昼。二楼的姑娘们凭栏而望,云鬓杳杳;间或有喝的醉醺醺的酒汉,敞着胸大剌剌靠在栏杆边,手里还拎着酒壶,时不时喝上一口,吟上两句凭栏醉诗。
赵长赢和容与信步走进一家饭馆,赵长赢硬着头皮看着菜单,心下飞快计算着加起来要多少银子,一顿晚饭点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跟大将军计算粮草损耗似的,生怕哪里算不对了就得饿肚子。
“别算了。”容与看得头疼,他伸手将赵长赢面前的菜单拿过来,财大气粗地说道,“想吃什么随便点就是了。”
“啊?”赵长赢迷茫地看向容与,“我……我想吃牛肉面。”
“……”容与招了招手,“来两碗牛肉面,一碗的牛肉加三份。”
“嗷!这么多肉!”赵长赢一声欢呼,吓了容与一跳,见赵长赢双眼亮晶晶的,满含期待地直直看向他,像只可怜可爱的小狗。
容与心下一动,正要开口,一旁小厮已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了,赵长赢早已是饥肠辘辘,眼睛都看直了,黏在那超大份的牛肉上撕不下来。
容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闷头狼吞虎咽,一碗牛肉面很快面就见了底,只他还不舍得吃牛肉,都给小心地堆在碗的一角,堆成了一座小山。
半晌,容与捏着筷子,轻声问道,“好吃吗?”
“唔……唔唔……”赵长赢吃得满嘴都是油,他含着一大口面,腮帮子鼓鼓的,不住点头。容与垂眼,他拾起筷子,将自己面上的酱牛肉夹着堆到了赵长赢面前的小山上,问道,“一天没吃饭啊?”
赵长赢一顿,容与抬头看向他,见他双眸微黯,腮帮子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半晌,赵长赢终于将他嘴里的面咽了下去,他叹了口气,用勺子舀了勺面汤,放到嘴边吹了吹。
“从前,我听茶馆里的叔叔讲故事。”赵长赢说道,“故事里的大侠们一人一剑,行走天涯,鲜衣怒马,好不威风!”
容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赵长赢又长长叹了口气,他拿着筷子扒拉了两下面条,将最后两根挑着吃完了,这才将目光转向那堆积如山的牛肉。
“你不吃吗?”赵长赢瞥了一眼容与的碗,里面只漂浮着几根菜梗,连点油腥都不大见,“我现在不饿了。”
“你吃。”容与抬抬下巴,“同我客气什么。”
“那我吃啦。”赵长赢这才夹起一片酱牛肉,正欢天喜地地要吃,又堪堪在嘴边停下,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容与,“真不吃啊?很香的。”
“你吃吧!”容与哭笑不得,索性自己动手,将赵长赢的手肘推了推,“快吃吧。”
赵长赢这才心满意足地将牛肉给塞进了嘴里,那酱牛肉用秘制酱料腌过,瞬间抚慰了赵长赢这两天来苦行僧似的味蕾,那本来因为过于贫苦而纷纷出走的三魂七魄终于齐呼呼地归了位,将素了两日的五脏六腑重又安抚地熨熨帖帖。
“容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出门时,在灵州请如意吃饭。”赵长赢用一种颇为怀念的口吻回忆道,“当时我在想,真好啊!这江湖也不像小时候二哥为了不带我出去玩,故意诳我说的那样可怕嘛。”
“啊……”赵长赢惬意地闭上眼睛,含着这片酱牛肉舍不得吞下去。容与不禁又心疼又好笑,听得赵长赢道,“现在想想,原来二哥说的都是真的,这江湖路……当真好难走啊。”
嘴里的酱牛肉越含越不得劲儿,最后只剩下齁人的咸味,赵长赢终于舍得将它咽下去,容与见他颇为惆怅地把含到干瘪没味儿的牛肉吃完,委屈巴巴地说道,“容与……我好想我娘。”
一阵穿堂风过,吹得大堂的窗户发出呜咽声。赵长赢碗里的牛肉已经被消灭了一半,只剩下最后一片,说道,“容与,老实说。我早上饿着肚子在洗菜的时候,脑子里没想怎么报仇,没想怎么找我爹,我就想一件事。”
容与一顿,听赵长赢道,“我就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
“有肉就更好了。”赵长赢说完,捧起汤碗,仰头将剩下的面汤也喝得一干二净,长长出了一口气,对容与说道,“容与,谢谢你。”
“这最后一块牛肉,我特意挑了最大的,浸满了汤汁。”赵长赢拿起筷子,将牛肉放到容与碗里,“你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头顶的吊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那灯光映在容与的眼眸中,将他的眸色亦照得明暗不定。容与安静地垂眼,蓦然间他似乎有一瞬的无措,伸手拨了拨什么,好像要将头顶的灯光拨开似的。只片刻功夫,他又重回镇定,依言拾起筷,夹起碗里的那块酱牛肉。
“很好吃。”他笑道。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赵长赢眼眶微红,容与假作没看见,在楼下吃早饭的时候劝道,“长赢,别着急,实在不行,一碗面我总能出得起的。”
今日日光晴好,窗外花团锦簇,被日头映照出一片落落晴絮。
赵长赢收回目光,嗯了一声,“会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爷确实没再插手了,抑或是赵长赢长久以来的霉运终于散去了,今天赵长赢运气不错,正巧赶上有个大户人家嫁女儿,本来抬轿的轿夫吃坏了肚子临时来不了了,那管家去集市里卖力气的地方挑人,一眼便瞧中了模样俊俏的赵长赢,亲自挑他去抬轿子。
“哎,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收工之后主家请众人吃饭,旁边轿夫几杯黄汤下肚,话就多了起来,咂吧着嘴问道。
赵长赢正在吃卤猪蹄,闻言随口答道,“我叫长生。”
“哦,叫我刘保哥就行。”那轿夫道,“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干粗活的,怎么的,跟家里闹矛盾了?”
赵长赢被戳了痛处,当即卤猪蹄也不吃了,叹气摇头道,“哪里,家里遭了匪患……什么都没了。”
刘保面色一变,连忙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
赵长赢摆摆手,道,“都过去了。刘保哥有没有什么活儿能介绍的?我初来乍到,想挣点钱。”
刘保夹了点牛肉,蘸着醋吃了,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有什么手艺?”
赵长赢道,“我会功夫,还会看病。”
刘保当即一拍桌子,兴奋地笑道,“这不是巧了么?”
赵长赢迷茫地看着他,刘保哈哈大笑,拍了拍赵长赢的肩膀,道,“小兄弟,你刚来有所不知。最近城里蓝家正花大价钱求大夫给他家大小姐治病呢。”
“蓝家?”赵长赢问。
刘保颔首道,“对,就是剑阁阁主蓝家。”
赵长赢心中一凛,见刘保抿了口酒,啧啧说道,“蓝家那可是金山银山,在夔州一等一的大户。听说啊,蓝家的钱流出来,能淹了整座夔州城。”
“真是踏破铁鞋……”赵长赢神思全被剑阁吸引住了,喃喃道。刘保打了个酒嗝,没听清,“你说啥子?”
“没什么。”赵长赢一笑,殷勤地给刘保倒了杯酒,“刘保哥,再给您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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