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留,我脾气不好,所以我说的话要放在心上。”容与道,“如果还要下次,就不是这样小小的教训了。”
“容与!”门口传来赵长赢愤怒的一声大吼,容与掀起眼皮朝他望去,见赵长赢怒气冲冲地飞奔进来,他自己满身狼狈的血迹,身形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可还依旧不自量力地去扶起阿留。
“怎么样?你没事吧?”
阿留摇摇头,“我没事,我……”
“啪啪啪……”
容与嘲讽地看着两人,眸间积蓄起危险的暗流,他微微眯起眼睛,夸张地鼓掌道,“真是感人。”
“挺有本事啊。”容与掰过赵长赢的下巴,逼迫他不得不直视着自己,赵长赢眼中的怒气几乎凝成实质,像一柄脱开剑鞘的神兵,一丈之内都能感受到那凛然的杀气。
赵长赢的下巴上黏了许多血,容与葱白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沾上些许,那猩红色可怖得刺目。
容与紧皱眉头,像是惹上了什么难缠的脏东西似的,他嫌恶地掏出手帕将血迹抹去,将那手帕团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眼眸里的暗流交织涌动,触到一个个凸起的暗礁,撞出翻滚的白沫,“真脏。”
他意味不明地说道,又使劲搓了搓指尖,那原本泛白的指尖都被磨红了,像是滴了一滴心头血。
“阿留。”容与道,“从今天开始,派人看住他,不许出这院子一步,没有我的同意,不准任何人来看他。”
阿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忙应道,“是,圣子大人。”
“你先回去吧。”容与声音软了一些,“张大夫回来了,找他看看。”
“多谢圣子大人!阿留没事的!”
阿留受宠若惊,她飞快站起身,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跑到院门口的时候,她脚步停住,担忧地回头看赵长赢,赵长赢茕茕立着,朗照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两人相对而立,明明触手可及,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
第98章 怎么可能轻易放下(二)
“娜迦跟你说了什么?”容与转过身来,看向赵长赢。
赵长赢默然不应,容与很快便不耐烦了,他稍稍抬手,还未动作,便看见赵长赢讥嘲地翘起嘴角,划开一道苍白的苦笑,“怎么?又要故技重施?”
容与动作一顿,他的目光像是玉泽山春日里氤氲的花香,酽酽的,浮在春山的云雾中,缥缈无定,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容与。”赵长赢咳嗽了两声,他疲惫地撑着石桌,声音有气无力,“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第一次出明月山庄,春风得意,觉得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倒我的,这广阔天地任由我闯荡。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在我最狼狈,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是你陪着我。”
“我永远都忘不了,在蜀中的那个晚上,你跟我说,还有你陪我。”
“而我也只有你了。”
容与的目光慢慢重起来,好像加了太多的爱恨,把轻飘飘的云雾也压低了,渐渐压进滚滚的红尘当中,染上一身的尘垢。
“咳咳……”赵长赢闭上眼睛,他嘴唇发白,脑袋晕晕的,双脚绵软,好像踩在棉花上。
“容与,我们……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容与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便见赵长赢身形一晃,便要栽倒在地。
“长赢?!”容与一惊,慌忙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晕过去的赵长赢,“闫山!”
闫山应声而来,容与皱眉,催促他道,“快,过来搭把手。”
闫山扶着赵长赢,容与将他放倒在床上,仔细给他盖上薄被。
“德旺说了么?”容与问。
闫山点头道,“圣子大人所料不错,确实是左护法刻意安排的。”
“嗯。”容与颔首,“这两天束澜可安分点了?”
闫山道,“还在跟左护法会面,不过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次数下降了许多。”
“教主快出关了。”容与叹了口气,挥手道,“下去吧。”
赵长赢安静地躺在床上,他此时的模样堪称乖巧,发白的唇色和脸上的细密血痕,让他更多了几分可怜。
容与沉默地看着他许久,目光稍稍漫漶开来,弥散到上方耀眼的阳光中,这阳光让他恍惚间想起在永宁的时候,也是这样温暖的光景。赵长赢一身劲装,眉目飞扬,当街打马而过,放肆的大笑声里是恣肆的少年气,像是这长街春风里升起十个不落的太阳。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容与伸出手,指尖虚浮着,在赵长赢斜飞入鬓的剑眉上描摹着,“长赢……”
容与闭了闭眼,“对不起。”
赵长赢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是月上中天,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感觉能一口吞下五只鸡。
“长赢?”阿留支着脑袋守在床边,看见赵长赢醒了,一个盹当场就被惊飞,欣喜地喊道,“你终于醒啦!”
赵长赢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神清气爽,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我睡了多久?”赵长赢问道。
阿留掰着手指头数着,“一,二,三,四,五……”
“哇!你已经睡了五天了!”
赵长赢大惊,他以为自己最多睡了半天,没想到竟然过去了那么久!
“长赢,圣子大人可关心你呢。你这两天吃的药都是教中最好的玉灵丹,那是我们教的圣药,除了教主和圣子大人还有左右护法,寻常人都用不到的!还有你脸上的伤,也是圣子大人亲自给你……”
“去他妈的圣子大人!”赵长赢一想到容与便跟吃了炸药似的,“别跟我提他,假惺惺罢了。”
阿留动了动嘴,见赵长赢正在气头上,最后也没说什么,便转移话题道,“那什么,你饿不饿?晚上还有点吃的,你要么?”
“吃的?”赵长赢早就饿得头昏眼花,连忙点头,“要要要。”
阿留于是去拿了两盘菜,晚上容与那边送过来的,她一直热在灶台上,现在还是热乎乎的。
“怎么样?”阿留笑眯眯地托腮,介绍道,“这个是菌菇鸡汤,炖了好久呢,你看这个汤都白了!”
“唔……”赵长赢吃的嘴角流油,他百忙之中抽空擦了擦,又继续狼吞虎咽,“好吃!”
阿留嘿嘿一笑,试探着说道,“这都是晚上圣子大人拿来的,特地给你的。”
赵长赢搁下筷子,本想再反驳两句,但此时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最后只得闭口不答。
阿留偷偷瞥了他一眼,问道,“哎,你就跟我说说呗,你跟圣子大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此时窗外一轮孤月高悬,星子迢迢,四周虫声唧唧,似乎很适合讲故事。
赵长赢恍惚地望着那轮月亮,往事纷乱地在这天一样的海中翻滚沉浮,最后飘飘散散成一点点摇荡在银河中的星尘。
他靠坐在椅背上,声音里染上暮春的晚香。
他说起初见,说到容与教他念书,说到入蜀的夜晚,说到困在囹圄时同样皎洁的月光,说到大雪,说到沙漠,说到矢志不渝的誓言……
最后故事在这百花盛开的南疆戛然而止。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赵长赢沉默地望着远方的群山,目光在一片苍翠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原来他们已经一起走过这么远的路,遇见这么多的人。
或许以后他再也遇不到一个像容与这样的人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是容与?为什么偏偏是他?
“长赢。”良久,阿留开口道,她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声音高高的,眉毛也扬得高高的,难得见她这般安静的样子。
“你要不要也听我讲一个故事?”她问道。
赵长赢嫌坐得不舒服,此时懒懒地瘫倒在一边竹制的长椅上,双手枕在脑后,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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